杨小滨,诗人,艺术家,评论家。耶鲁大学博士,现任中央研究院文哲所研究员,政治大学教授,《两岸诗》总编辑。曾任密西西比大学教授,《现代诗》、《现在诗》特约主编。著有诗集《穿越阳光地带》、《景色与情节》、《杨小滨诗X 3》(《女世界》、《多谈点主义》、《指南录·自修课》)、《到海巢去》、《洗澡课》等,论著《否定的美学》、《中国后现代》、《感性的形式》、《欲望与绝爽》、《无调性文化瞬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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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九首
杨小滨


向日葵花海赏花指南

 

从东边踏入,你就会

看见它们列队仰望夕阳。

如此肃穆,彷佛世界已经

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继续往西,你还可以在波光

粼粼里找到更多

情感的黄金,沉甸甸地

落在幻觉的田野上。

俗话说,种下的是黄金,

收割的总是葵花。那么,

不用太亲昵的爱抚,

蜜蜂就会让香气氤氲

在记忆的刺点。在

必须的闪光里,不管你

是不是认出自己,

都能照出莫名的快乐

从头顶上的花环,

散发出烈火的腐味。

 

 

呼吸指南

 

我戴着口罩,坐在电视前,

遥望屏幕上的蓝天。阳光下,

粉扑扑的孩童在唱:

“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

幸福的主持人抑扬顿挫,

朗诵晴天的喜讯。

突然,屏幕里伸出一只手,

摘掉了我的口罩。

微笑背后响起命令:

“你必须呼吸这纯净!”

我不知所措,一不留神

把鼻子也摘了下来,

递到主持人的话筒前。

“这烟雨苍茫的都城!”

从欢乐的韵脚里,

我闻到了新鲜的唇膏,

对灰蒙蒙的世界一无所知。

 

 

洗肺指南

 

掏心掏肺的,又何苦?

搓完后,还有多少氧气

留在山河的胸臆?

 

洗掉的尘土,可曾

飞扬在汉唐的马蹄下?

 

悬崖要喊出多少次惊恐,

海才会听见山崩?

 

咳出来的真相,比起

吸进肺里的噩耗,

哪一个更令人绝望?

 

 

旧社会指南

 

我去旧社会,其实是为了

找个军阀喝杯酒。假如时间宽裕,

就顺便买场饥荒来瘦瘦身。

 

当然,最好参观下满目疮痍,

在恶霸横行时揭竿而起

也会是一次不错的历险。

 

我去旧社会,还有

骗女繁体字谈个恋爱的小心思。

要不,穿件破马褂,

拍一拍末代的雕花女栏杆?

 

这一去,我就很难回来了。

因为旧社会太旧,

是价值连城的真古董。而新社会

不过就是旧社会的山寨版。

 

 

哈哈镜主义

 

挤出来后,我忘了

怎么才能比自己更矮。

连星星都白矮成高尔夫球,

还有什么是不能紧缩的。

连时间都能折腰,

我又怎么好意思抱怨

生活的扁担太重呢。

如果矮不起来,至少

胖是容易的——无非是

面对苍穹,谛听一阵阵

凹处的风声吹鼓皮囊。

其实,这没什么难懂的。

我只要站到玄机前,

一切拧巴都婀娜得要命。

而每一颗歪瓜劣枣,

也都绽放出夺目的笑脸。

 

 

豆豆糖主义

 

       他们笑容甜腻,

嘟起七彩斑斓的双唇,

像春天枝头上的花骨朵。

风一吹,都飞成小行星,

有些转得快,有些一直发呆。

暴雨缤纷,从加州下到白宫,

政治比天气更花言巧语。

老学生也脱掉乳牙,戴上梦想、

首饰和子弹,过得美滋滋。

咂吧一下,未来就洞开了。但

满嘴的镁光灯,没有一盏

照亮蛀虫的味蕾。

 

 

万花筒主义

 

用万花筒望月,不免会担心

桂花飘进张大的嘴里。

再怎么看,都不是月亮。

难道,是在鼻尖上

戴了一朵硕大的牡丹?

 

从万花筒里捞月,能抓到

一束玫瑰,算是运气好。

有没有人想知道,为什么

玫瑰变成风车的时候,

蘑菇云会从喉咙里升起?

晃啊晃的,一切失色

都从眩晕里亮出了景色。

 

对着万花筒吹气,会不会

吹出一群缤纷的气球?

既然每一瞬间都是节日,

再怎么吹,也只能弄来一朵

不成器的,乱糟糟的云。

 

 

抖包袱主义

我抖落满身灰尘,你就笑:
这才知道自己其实很旧了。
包袱打开,空衫不见情人,
还没耳语就痒得刺骨。

 

你挠腮,我在远处放声唱,

绝配的友谊咳出北风。

天空是什么?抬头,哈欠,

脱口秀溜出胡同,蒜味儿呛鼻。

 

新泽西的美眉会比毛泽东辣?

牡丹亭开出玫瑰花,

辣,只是另一种尖刺的美。

 

包袱里裹着两个帝国,而花园

只剩半个。挖土机轰鸣——

就那么一下,泥巴酸透了心。

 

 

我们时代的黑格尔

 

清晨,我们时代的

黑格尔,从院长室大步跨出,

嘴里含着奶糖。他一手遮天,

一手插在裤袋里,拨弄

法拉利的新钥匙。他的皮包

装有强国复兴的蓝图,

还有几页吾皇万岁的歌谱。

他髭须上扬,模仿去声和

阳平,引经据典,用鼻尖

托起朝霞。路过歌厅时,

他回想起昨晚,酒桌上的

美眉,媚眼和嗔笑像

新世纪的花朵,开放在

胸怀的花园里,渴求着浇灌。

一个早餐的嗝从树根升起,

云蒸霞蔚了。他干咳

并且自豪于墙边的牡丹:

华丽,俗气,富贵如前途。

美妙一天之始,口哨中

早已听不见枪声,轻轻

一踮脚,眼神就跃上红旗:

据说,顺杆爬是一种

螺旋式上升的传统美德。

红得发黑又如何,就算

操川湘口音,也能从灰霾里

说出白刷刷的道理。那么,

连乌鸦也学会了:嘎嘎嘎,

好冷,好亮。好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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