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对诗歌语言的看法如何?诗歌的语言应该是什么样的?诗人与诗的关系是什么? 诗歌和语言的关系,就是航行和轮船的关系,航行靠轮船得以实现,如果抽掉轮船,那航行就成了人的水上漂,更多的是水底沉,如果轮船太多太满,那么整个海面就成了甲板,航行就成了遛弯。因此,诗歌要找到与之相匹配的恰当吨位的的语言,并不是无足轻重的问题。当年胡适的白话诗运动,便是把诗从古典的雕花木船朝现代的小游轮上转移的一次尝试,然后白话成为诗歌语言的常识后,在白话中又分衍出书面语口语和介于两者之间的泛口语,即使在口语内部也分成了前口语和后口语,这几种类别的语言没有问题,它们的存在也并不都是为诗歌这一项艺术形式而服务的,但是具体到当代中国,找到更适合表现当代生活质感的语言显得非常有必要,每个诗人大可从自己的创作方式出发,登上自己习惯的甲板,可是反过头来,历史也会到他们中间寻找骑手和船员,一个时代的美学标准会青睐最适合这个时代的语言。我个人认为目前口语是当代诗歌最适合的语言。我也注意到很多擅长书面语创作的诗人的诗歌语言也有微调,也开始口语化,可能若干年以后回望这段历史,口语也会成为常识,这是诗歌发展进程中的历史选择,也是通过众多当代诗人的创作实践成熟固定并不断丰富起来的。诗人与诗的关系密不可分,人诗合一是诗人的心与诗合一,诗是心的外化形式,功夫在诗外不仅仅是知识经验和游历的增进,也在于在喧哗的人世间守住诗心,用一颗敏感如初的心去触碰万物,并将其纳入诗中。 2 :你对中国诗歌传统的态度怎么样? 传统是一条河流,我们的脚在这条河里,不论我们对传统的态度如何,它对我们的影响无从回避。就像俄罗斯的诗歌传统是普希金莱蒙托夫,中国的诗歌传统是李白杜甫,这是底座,底座不影响我们在其上搬来他山之石我山之石,别开生面,雕刻出标新立异的诗章和石像,但是它决定着各国诗歌的底蕴和底气,我们在航行的快乐中会忘掉舱底的压舱石,但压舱石不会远离我们。传统是我们出发的起点,我们要把它抛弃到无法抛弃的地方。 3:对你影响最深的是哪一位诗人或哪些作品? 刚才说过传统的河流,在上游那些波光粼粼的诗歌对我都或多或少都产生过影响。具体说大体有三个水源,一是中国古诗的影响,这是血液中的影响,它们现在只对我有精神上的影响,譬如李白陶潜。二是外国诗歌的影响,这是大脑中的影响,它们对我的眼界和技术形成有一些影响,我喜欢过不少外国诗人,而且随着时间我的口味也在不断变化,现在常读的是R.S.托马斯的作品,他的诗里宗教与智性结合的非常敷贴。三是当代诗歌对我的影响,这是呼吸中的影响,当我开始写作时,就闻到了这些离我最近的前辈诗人诗的气息,他们的影响在于,让我通过他们的创作看到了诗歌表现当代的可能性和局限性,逐步找到自己的吐纳方式,对我有过影响的当代诗人有严力、于坚、李亚伟、伊沙等,其中,刚和严力伊沙参加过鄂尔多斯诗会,近距离接触,也让我了解到他们人格的魅力和酒量。 4 :你觉得中国当代诗歌最大特点是什么? 最大特点是到处都是诗人,到处都不像诗人。就像作战时有佯攻,现在在网络上看似诗人遍地开花,其实就像大路上敲锣打鼓奔赴前线的佯攻部队,真正的诗人则如尖刀连正翻越峭壁,等他们用一大摞诗篇把时代的碉堡炸成丰碑,诗神也许会站到路上,对那些还没玩够的人说,都散了吧。 5 :在你看来,谁是中国当代诗坛上最有意思的人物? 沈浩波和盛兴。他们都是2000年“下半身”时期的战友,几乎同时认识的,当年我和盛兴喝了一路酒进京,在晨光初现的广场遇见了狂笑不已的沈浩波。那时候他们年轻,一个是指点江山的狂徒,一个是惊艳诗坛的天才,十几年过去了,他们已经成为这个时代最优秀的诗人,他们一个向外,用如椽之笔不断挖掘这个时代的根部,一个向内,用自省之手不断攥住划亮内心的闪电,当然,除了他们的诗,更有意思的是他们的人,他们的有趣,保证了数百年后的读者读他们的作品时也会笑出声来。 6 :俄罗斯目前有较多诗人是在网上而出名的。你如何看待网上写作? 不论是在竹简上写作还是在帛上写作,不论是纸上写作还是网上写作,变的是写作方式和材料,不变的是写作。科技进步使网上写作得到普及,但有效写作的要件没变,只有写出直指人心刺透世相的好作品,才能不仅在网上出名,还能在网下立足。 7 :中国新生一代(譬如八十后诗人)值得注意吗? 当然值得注意,不仅八十后,九十后诗人也都写出了很多优秀的作品。他们正用风起云涌的创作拓展着当代中国诗歌的版图,出现了一批成熟起来的诗人,在八十后诗人中,像春树、西毒何殇等诗人已经独树一帜,卓尔不凡。 8 :俄罗斯一大部分当代诗歌是以读者为主要受众,都是所谓“给眼睛看的”,念起来让听众听而不给他们诗文看,便会失去其魅力。中国情况如何,有类似现象吗? 诗歌可以给眼睛看,也可以给耳朵听,甚至还可以给鼻子闻,人们可以调动各种感官来感受诗歌的魅力。只有本身没有魅力的诗歌才会在感官的切换中失去魅力,好诗没这个问题。 9 :众所周知,诗歌中有时候存在着我们日常用的语言当中而无法存在的现象(比如新词什么的)。因此,可以说诗歌语言本身对一般口语来讲就是一种偏差或偏移。你支持这种看法吗? 不支持。诗歌中的语言不是空穴来风,所谓的新词都是先从人口中网络上生活里出现后才会被敏锐的诗人接纳进诗里,真正的诗人,不会在诗里脱离生活地生造新词和新字,除非他错把自己当成了仓颉。 2016-6-17 刊于2017年《当代中国诗歌》俄文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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