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师大文学院、网易读书、《南方日报》“中国文学现场”月度作家:轩辕轼轲 推荐理由:轩辕轼轲2000年左右曾在网上广有名声。之后若干年的沉寂让人怀疑他会像许多网络诗坛甫兴时的“天才”一样消失。然而他的近作又一次给了人们惊喜和刺激。他一如既往地生猛、调皮、放肆、胆大妄为。他的写作仿佛是一个词吃掉另一个词,一个词又繁殖出一个词。在这种语词的彼此消灭和无性繁殖中,意义退场了,芜杂的声音争先恐后地说话。也许我们应该耐心听听这些话。在这个诗人各领风骚三五天的时代,轩辕轼轲,哪怕只是现在,应该再一次被人知道。 轩辕轼轲通常被认为是新世纪中国诗歌的“狠角色”,其酣畅恣肆的语言,蓬勃诡谲的想象力,别出心裁的解构,都令人侧目。他的作品里那种大气磅礴和直指人心,让他在大量孤芳自赏、灵秀小巧、精致晦涩的新世纪诗歌中脱颖而出。 捅开我视网膜的是这个孔武有力翻云覆雨的时代 南方日报:你的诗歌最吸引人注意的,首先是无穷无尽的疯狂的想象力,你怎么看诗歌写作中的想象力? 轩辕轼轲:其实即使在诗歌中描绘一个桌子,也要动用想象力将它从记忆拉到纸面。写作本身就是一场想象力的搬家游戏,在颠簸中丢掉的东西,可以用想象力再制造出来,在盘点中多余的东西,也可以用想象力将其剔除,剩下的就是从脑袋里捧出一幢摇摇欲坠的新居。至于疯狂的想象力,一定是产生于紧迫的局限性,正因为肉身在逼仄的生活里感到了近乎窒息的局促,才产生了纵身而去的张力。一个在冰面上寸步难行的人,才会在想象里日行千里。我从事的是一份刻板的工作,适应了多年也并未完全适应,每天下班后,我都像从沙漠归来,先跳进脑海里扑腾几下,才能重拾自由放松的感觉。我写下的诗,就是扑腾时溅起的这些良莠不齐的水花。 南方日报:有人说你诗歌中吸引人的是里面的解构、反讽,还有悲悯。你怎么看? 轩辕轼轲:我们从小到大,见识过了很多偶像和真相被打碎,发现里面竟是妖怪和假象,然后妖怪和假象再被打碎,里面又恢复了小一号的偶像和一只幼象。在这俄罗斯套娃般的观赏历程中,我们从确信变得半信半疑,变得看任何冠冕堂皇的事物都担心它突然解开金身,露出里面的泥巴。解构和反讽不是我自选的视角,捅开我的视网膜的是这个孔武有力翻云覆雨的时代。至于悲悯,我觉得每个真正的诗人都应具备推己及人感同身受的情怀。 南方日报:诗人邵风华认为你是属于那类让评论家难以置喙的写作,因为他们对美妙的语言难以心领神会,你如何看待诗歌的“语言”? 轩辕轼轲:难以置喙的东西是鹅卵石。好诗应该是麦饭石,有矿泉水处即能歌柳词。诗不是不解,而是应该大解,入得厅堂,进得厨房,上得牙床和舌苔,游客可以徜徉其中,但景致在每个人眼中心中各不相同。语言是建筑诗歌的砖瓦,当代的诗歌语言经过几代诗人的探索打磨已经晶莹剔透,它是敞开的,使用的是生动的口语,使人人可一脚跨进门槛领略到满园景色,它又是拒绝浅白的,复活了汉语中的歧义双关暗喻戏拟反讽等多种功能,曲有误,周郎顾,只有知音者方可会心一笑。 南方日报:你为什么写诗?这个文体能给你带来怎样无法替代的满足? 轩辕轼轲:这是一个写诗几乎带不来一点物质利益 的时代,它的好处就是让投身于诗歌的人终于成了真正衷心热爱这项事业的人。就像啄木鸟再也不问自己为什么啄木,蜘蛛再也不问自己为什么上网一样,我也越过了自我讯问的阶段。我必须承担写诗给我带来的所有窘迫和快乐。 李白杜甫早就涌流在我们的血液里 南方日报:你如何看待中国古代诗歌,很多诗人在古典作品面前,怀有原罪般的自卑心态。在你的作品中,似乎有李白的痕迹。当代诗人应该如何学习古典作品? 轩辕轼轲:古诗是中国诗歌之河的源头和上游,并不是上游就比下游宽阔恢弘,是它在时间地点上处于前面,我们翻出的浪花里肯定有它们的清冽,我们泛出的浊水里也会有它们的泥沙,其实无需学习,李白杜甫早就涌流在我们的血液里,就像拜伦雪莱涌流在英国人的血液里一样,我们要做的是用自己的血管铺设这个时代的灵魂隧道,到中游击水,然后击鼓传浪花到中下游。 南方日报:你最心仪的诗人有哪些,他们对你产生怎样的影响?你的师承是什么? 轩辕轼轲:我喜欢读的,外国小说居多,卡夫卡、贝克特、舒尔茨、科塔萨尔、巴塞尔姆、伯恩哈德等人的作品。外国诗人喜欢普拉斯、阿特伍德、米沃什、佩索阿等。他们的作品是人类在想象力的天空建立的一个个空间站,在不同的侧面我感受过那种洞开的光芒。在90年代初我读到了于坚的《诗六十首》,然后陆续读到了严力、韩东、李亚伟、伊沙等诗人的作品,感受到了当代诗歌的魅力,深受启发。 南方日报:不少当代诗人感觉诗歌乏力,无法介入现实生活,你怎么看? 轩辕轼轲:诗歌何曾力能拔山过,诗歌何时没有介入过现实生活?即使那些躲进小楼成一统的诗人,介入的也是象牙塔麻将塔里的生活。当代诗人的现实身份五花八门,分布天南海北,他们只需写出自己的所见所感所想,就能从不同的角度触及当代生活的各个方面,无需倡导写什么题材,也无需贴什么标签,多年以后,把这个时代的优秀诗作从历史的炉灶里一拼起来,就是一大盘中国2012有血有肉的现实生活。 写作与生活是曹操和汉献帝的关系 南方日报:你被称为“70后的代表诗人之一”,你怎么看待70后诗歌和诗人? 轩辕轼轲:有评论家称70后诗人是尴尬的一代,说得不错,可是尴尬的命运不止70后,在历史上各个时段的诗人们都曾领略过身处各个时代的尴尬。化尴尬为从容,化宿命为使命,这就是我看到的至今仍然留在诗歌滩头的70后诗人的群像。既像一个个孤岛,各自为战,又像一叶叶扁舟,同气相求,作为诗歌链条上此刻的一环,他们也曾环肥燕瘦,也会圆睁环眼,也曾正中靶心,也会被抛向外环,正在把残羹冷炙的失败,做成一场满汉全席的凯旋。 南方日报:你是山东人,生在孔孟之乡,又起了“轩辕轼轲”这么古典霸气的名字,让人感觉有点“文化民族主义”。说说你的这个名字吧,是笔名吗? 轩辕轼轲:我没有意识到生在孔孟之乡与鱼米之乡有什么不同。山东就是地球上的一个固定地点,它自转时从来不会如陈天华一样猛回头,把我晃到了江苏。很多人都以为这是我的笔名,其实这是我身份证上的名字,如果过度诠释的话,可以说到其中嵌入了我所喜欢的两个古人,一位诗人一位刺客。 南方日报:你关注时政新闻吗?除了写诗,业余还喜欢什么? 轩辕轼轲:上网浏览。业余看书,看球,有时和朋友喝酒。 南方日报:你如何看待写作与生活的关系? 轩辕轼轲:是曹操和汉献帝的关系。写作包含在生活的序列之下,却时常信马由缰,横槊赋诗,显得高出生活一帽头子。 在困境中我会先带纸笔 南方日报:新世纪初疯狂崛起后,你似乎在诗坛消失了几年,为什么? 轩辕轼轲:我只能回答,是我在生活中遭遇了一次困境。它像黑洞一样,把我远远地拽出了写诗应有的心境,后来才从那个境遇里抽出了身,在浩波等朋友的鼓励下重新写了,但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还偶尔袭来。现在我想,如果飞来峰一般的困境再次把我扣住,就像宇航员戴上面罩和给养入舱一样,我也要把纸笔事先带进去,然后用韵脚把牢底跺穿。 南方日报:今天回首,你怎么看待和评价自己曾经参与过的“下半身写作”和同仁诗友们? 轩辕轼轲:“下半身写作”不是空穴来风,是这个时代应运而生的产物,它掀开了中国诗歌新的一页。像历史上所有矫枉并不过正的文化现象一样,它不可避免地使一部分跟风者抱着支流的影子遁入了旁门,而它开创的洪流必将浩浩荡荡地跳过千里之外的龙门。当年我的战友们,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当代优秀的诗人,不论经商拍电影写小说编书等也都战果辉煌,我祝他们继续战无不胜,开心快活。 南方日报:最近如果遇到尹丽川,你想对她说什么? 轩辕轼轲:哈,可能说,非常喜欢你的电影。 南方日报:你如何看待“废话诗歌”和它的娱乐效应? 轩辕轼轲:我喜欢杨黎小竹狼格小安竖的诗歌。如果“废话诗歌”果有娱乐效应,如果当事人愿意娱乐,就娱乐呗。 南方日报记者 陈祥蕉 刊于2012年7月1日《南方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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