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上了没

古代发俸禄是按季节发，每到春夏秋冬，官员们遇见就互相问：“禄上了没？”

我家旁边有个烧烤店，生意特别好，预约桌位还得排队，熟人遇见就互相问：“撸上了没？”

四年一届的鲁奖评选，是许多诗人的心头肉，既担心自己落选又担心别人中选，快揭晓时就互相问：“鲁上了没？”

咸丰身体欠佳，在避暑山庄每天都要喝鹿血补充体力，到了饭点侍卫就到御膳房问：“鹿上了没？”

杜德伟的母亲张露是上个世纪四十年代的上海歌后，演出时场场爆满，有的歌迷只认她，在剧院门口买票时就问：“露上了没？”

唐僧师徒四人取经用了十四年，走了十万八千里，其实只有八千里路，剩下的十万里全是在崇山峻岭和穷乡僻壤间跋涉，骑在白马上的唐僧经常在颠簸中打盹，觉得马背突然平稳时就问悟空：“路上了没？”

西塞山前白鹭飞经张志和一写，成了一道风景，后世很多游客慕名而来，除了吃肥鳜鱼，就是看白鹭，野生白鹭都飞走了，只能用饲养的家鹭，很多心急的游客就问放鹭员：“鹭上了没？”

鲁滨逊老了，去岛屿的陆地上打猎觅食只能靠礼拜五了，他躺在漂流船上晒太阳，看见礼拜五跳上船舷就问：“陆上了没？”

有个朋友叫雷群，特别喜欢吃卤肉，不论谁请客，不论在海鲜店还是火锅店，他坐在桌上都问：“卤上了没？”

招安还是不招安，其实也是宋徽宗的一个心病，他觉得宋江吴用这些无用小吏不值一招，随着呼延赞关胜这些将军纷纷上梁山，他觉得招安的阀值快到了，听说大名府的卢俊义也蠢蠢欲动，每天上朝他就问：“卢上了没？”

电影庐山恋风靡一时，庐山成了青年情侣的圣地，上完庐山再扯证成了八十年代新一辈的标配，在登记窗口民政局大妈递表时总是笑着问：“庐上了没？”

江山往来人，但爱鲈鱼美，但驾着一叶舟出没风波里的渔夫却很辛苦，他们捕捞一天只为到江边酒馆换点碎银，撒网时总爱自问：“鲈上了没？”

周郎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成了很多将军的偶像，为了增添军事自信，他们进行大型实景模拟，桅杆好弄，随便一根树干就行，可船桨技术含量高，得刨平打磨雕花刷漆，每次都是樯立起来了橹还没制作好，他们谈笑前就得问：“橹上了没？”

我们现在叫躺平，古代叫碌碌无为，遇到提笼架鸟的八旗子弟还不敢嘲弄，怕他们路怒，只有遇到手无缚鸡之力的方仲永，古人才问：“碌上了没？”

现在有了摄像机记录仪，一切以影像为证，因此一碰就要倒，一倒就要问：“录上了没？”

2022-6-24

回答

那二十七个

半夜转运的人

到了阴间

还是阴的

当问他们

来自何方时

才回答

“贵阳”

2022-12-15

礼物

——仿米沃什

如此幸福的一天。

核酸一早就做了，

我在厨房里静默。

飞蛾停在胡姬花上。

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密接。

我知道没有一个阳值得我羡慕。

任何我曾遭受的隔离，

我都已忘记。

想到世界杯在另一个世界，

并不使人难为情。

在我身上没有梅西，

只有没戏。

直起腰来，

我看见窗外的弹窗和铁门。

2022-11-22

当代诗一首

古代诗人没遇到的

都让我们遇到了

近代诗人没遇到的

都让我们遇到了

现代诗人没遇到的

都让我们遇到了

未来诗人没遇到的

都让我们遇到了

我们遇到了

啥

2022-11-23

窃生者嘱

计划生育取消了

不用偷生了

但还得

苟且偷生

2022-11-26

隔离

从门到窗子是八步

从窗子到门也是八步

这样走一趟

我不仅能写七步诗

还能下一步棋

2022-11-27

镜中

“收拾好你的东西

带着房卡和体温表

下来吧”

我缓缓放下电话

看着镜中

四天没刮的胡子

一想起一生中隔离的事

核酸便落满了南山

2022-11-30

指标

反右运动时

打右派有指标

除四害运动时

灭麻雀有指标

四清运动时

划走资派有指标

上山下乡运动时

扎根有指标

计划生育运动时

流产有指标

核酸运动时

隔离有指标

绥化肇东广东屯

一个村干部

对一个村民说

“准备好

隔离费2800

跟我走

一个村三个指标

就差你了”

2022-11-30

这三年

这三年

口罩长在了脸上

惶恐长在了心里

少吃一顿饭并不重要

少做一次核酸，就行路难

这三年

抢菜抢了头条

封控成了封面

掀开一页页的日子

里面有不忍揭的泪点

这三年

约管代替了约会

扫码超过了扫脸

阳了就是天黑

一直阴才是阳光灿烂

这三年

一见面就问“做了没”

一倒地就喊“录上了没”

一购票就看“弹窗了没”

一静默就想“有余粮没”

这三年

有人步行返乡

有人恶意返乡

有人非必要不返乡

有人跳楼，返回了天

这三年

网课覆盖了大学

方舱覆盖了大地

不见面也能时空伴随

见了面也总是莫言

这三年

很多人见识了沧桑

很多人懂得了常识

小球又转动了大球

地球上重新飘满了笑脸

这三年

文亮成了烈士

他的微博成了哭墙

今天看到一个留言

“李医生，终于快结束了”

2022-12-3

剧

开头是悲剧

结尾是喜剧

中间有闹剧

以为是短剧

结果是长剧

幸好有终剧

好多场话剧

好多幕哑剧

好多次戏剧

赋码是豫剧

静默是沪剧

抢票是昆剧

外溢是越剧

放开是粤剧

晒阳是京剧

上帝是编剧

媒体是歌剧

百姓是评剧

有人演正剧

有人演丑剧

有人演杂剧

有人在网剧

有人在追剧

有人在恐剧

有人剧痛了

有人剧作了

有人剧透了

剧照留下了

剧情留下了

剧台留下了

剧终了

2022-12-13

雨必将落下

盛兴说

“刚开始阳

未雨绸缪吧”

我说“雨必将落下

请准备好

抗原、体温计

柠檬水、布洛芬

免疫力等

杜蕾斯之外的

一切雨衣

2022-12-21

阴的孤独

有人问我

“众人皆阳你独阴

不孤独吗？”

我说“是啊

怪不得张楚说

孤独的人是可耻的

最好能像

里尔克说的那样

谁此刻孤独

就永远孤独”

2022-12-21

请味觉留步

有尾夫人

笃信中医

并立字为证

“今高烧38.4℃

坚持不吃退烧药

烧傻自负”

烧到38.8℃时

终于吃了布洛芬

问有尾明天

是不是冬至

并说如果明天

失去味觉

岂不是

吃饺子都没味儿

有尾说

“那就今天吃”

2022-12-21

还阴侯韩信

我转了

奥地利诗人

维马丁翻译的

《阴的孤独》

他问我

“还阴吗？”

我说“是的

都成还阴侯

韩信了”

2022-12-23

这一年

这是静默的一年

这是咳嗽的一年

这是冰冷的一年

这是发烧的一年

这是封控的一年

这是放开的一年

这是软肋的一年

这是硬扛的一年

这是赋码的一年

这是赋闲的一年

这是清零的一年

这是清阴的一年

这是抢菜的一年

这是抢药的一年

这是核酸的一年

这是心酸的一年

2022-12-31

要娃的代价

我正低着头

突然一个男声

“给你个娃娃”

抬头一看

一位酷似睢冉

的青年

把一只青蛙布偶

塞进我手里

“快下载个

快手极速版”

我赶紧把娃娃

还给他

说“不下了”

2021-11-26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

几代人

也只是

止步于捧读

只有王龙

一猛子

扎进翻开的钢水

读得入脑

入心

入骨

2021-4-8

风险

我的同学王龙

是押注指导师

不论什么级别的比赛

只要能押注

他都能指导

昨晚在酒桌上问他

“你这么能

怎么自己不押？”

他说“我押有风险

指导他们

不论谁赢

我都能抽水”

问他欧冠决赛谁赢

他说“当然曼城”

醒来一看

果然切尔西夺冠了

2021-5-30

一滴泪

1951年

芝大学子巫宁坤

在旧金山

问室友李政道

为什么不一起回

李政道笑了笑

1979年

诺奖得主李政道

在国宾馆

问右派巫宁坤

为什么当初就回

巫宁坤苦笑了笑

2021-3-25

算经济账

同事理了个

罗纳尔多的阿福头

他给哄笑的大家解释

头是老伴理的

推子是市场买的

不足百元

在临沂这种三线城市

理个发至少二十

以每年十次计

那就是二百

十年就是两千

二十年就是四千

三十年就是六千

四十年就是八千

马上就过万了

他自己笑了

2021-3-2

你好，悲哀

我感到了悲哀

我不怕这悲哀

我知道任何事

都会触底反弹

我所能做的是

夯实这个悲哀

加剧这个悲哀

让它沉到心底

再反弹起来

反弹起来

弹起来

起来

来

起来

嗨起来

哈哈哈哈

2021-4-11

为什么不跳个舞？

疫情紧

不准外出

磨铁的颁奖会

我没法去了

今天上午

有演讲任务的盛兴

也请假告吹

只能通过直播

展示风采

他忿曰

“窝在电脑前能一样吗

谁也看不到

我新买的拉裆裤子了”

里所说

“你先在镜头前

跳个舞啊”

2021-10-29

一天到晚旋转的熊

她说起

动物园里

一只在笼中

常年旋转的黑熊

放到草原上

依然转圈

他说它已经

把牢笼

当成内衣

穿在了身上

要脱下来

得先剥掉熊皮

2021-2-4

上天

她把他

当成了试飞区

他把她

当成自己的

天鹅之歌

一只雏鹰

和一只老天鹅

扇动翅膀

都做好

上天的准备

不过他们

上的

一个是蓝天

一个是西天

2021-1-20

不许动

血压正常了

几十年

突然偏高

让他意识到

一定是枪口

或者伤口

抵住了

血的后背

使血的毛发

在毛细血管

直竖起来

2021-2-4

革命之路

不止一次

她和他说要

爱到死

直到有一天

她说“喝死为止

然后忘记你”

2021-4-11

罚他做李白

李白是喝死的

陶渊明是喝死的

屈原怀着幽怨投江

也算喝死的

从春秋到盛唐

近千年的前三号诗人

全是喝死的

这给后世

树了个什么榜样

为了避免当代

及后代诗人毁于酒

应该对这两位

酗酒诗人

和一位酗水诗人

进行批判

把他们写酒的

写水的诗

通通从教科书删掉

从脑海删掉

谁再不要命的喝

就罚他做李白

2021-3-2

好钢用在刀刃上

  原来希望才

  是绝望尖上

  的那点好钢

  每次被绝望

  剖膛破腹后

  划过心脏的

    竟然是

      一丝

      希望

        的

        红

        光

2020-9-12

完美

他把人群

趟成了

一条胡同

越跑越深

一抬头

看到了她

横亘在眼前

心下一惊

“真完美

死胡同”

2020-12-5

卡萨布兰卡

他年轻时

谈恋爱

写信

可人家不信

现在他谈恋爱

写微信

人家

也就微信

2020-12-5

拼多多

当年上学时

我喜欢的一个女生

现在经常给我发拼多多

请我助力

她家人的朋友的

我都耐心地帮她砍

一砍完

我就马上卸载拼多多

等她再发链接时

我再下载

其实在拼多多

尚未问世的三十年前

我就拼多多了

当时发给她的一封封信

她也都一一

给我砍了

2020-11-7

前生挡了后路

每当他和她说这辈子的事

她就和他说上辈子的事

他说这辈子我想和你在一起

她说上辈子已经在一起了

他说这辈子我想好好照顾你

她说上辈子你已经照顾得很好了

他说这辈子我还想

她说有上辈子一次就值了

2020-11-7

临沂城逢诗人铁心

如果是古代诗人

第一句要写景

譬如“渭城朝雨浥轻尘”

那我就写

“天气不错有点凉”

第二句要写事

譬如“胡姬压酒劝客尝”

那我就写

“见面先问阳没阳”

第三句要抒情

譬如“桃花潭水深千尺”

那我就写

“疫情三载人未老”

第四句要显义

譬如“飞扬跋扈为谁雄”

那我就写

“干了这瓶红花郎”

2023-1-29

隐士

塞林格

隐身在城堡里

张爱玲

隐身在一个接一个

搬离的公寓里

品钦

隐身在熵里

昆德拉

隐身在无意义里

狄金森

隐身在想象里

阮籍和八大

隐身在青白眼里

刘文正

隐身海外还不够

隐到“死”里

上了热搜

2023-2-17

基辛格

他作为

小球推动大球

的参与者

在弥留之际

看到了

气球

2023-2-18

饲养

在上海

他递给她

一盒

大白兔奶糖

几个月后

封城

外滩

长了草

仿佛

为饲养和

奶糖

失联的

大白兔

2023-3-24

爱情故事

从

滚滚床单

到

滚滚红尘

2023-3-24

出发

准备

轻装上阵

的他

想到她

在远方

浓妆上阵

装

又轻了一下

2023-3-24

脑雾

突然忘了

前妻的名字

待想起名

却想不起姓

只好从百家姓

朝下顺

过了五分钟

才拼出

她的全名

2023-3-31

严重的时刻

很轻

但它

叫

严重的

时刻

2023-3-26

爱情之马

踩了

她的心

踩了

他的心

然后

站一边看

她马上

收拾好了心

撒欢去了

他拍了拍马

做了个

航母style

“走你”

2023-3-26

脑雾

我脑雾

思维迟缓

我腿雾

行动迟缓

我脸雾

在人群中

越来越没面目

我手雾

经常抬起来

忘了放下

停在挥手之间

我鼻雾

闻不到味

我舌雾

尝不到甜

我耳雾

听不清动静

我眼雾

看不清方向

我头雾

晃着晃着

就耷拉下来

我脚雾

走着走着

就走到了路边

我心雾

忘了感恩

我肩雾

怕了重负

我胸雾

挂不上勋章

我腰雾

挺不直腰杆

我拳雾

不等攥紧

就会松开

我指雾

敲出的字

总是被删

我梦雾

再也不会幻想

我醒雾

再也不会向前

我领雾

每天排着队

领一大堆

我顿雾

每天蹦哒着

苟延残喘

我来生雾

下辈子

不再投胎

我终生雾

这辈子

已经算完

2023-1-8

自由之路

除夕中午

盛兴发了一张街景

并且矫情地说

“一年当中绝无仅有的一刻

一个人在街上走走

预测可有长达一小时的自由”

街景上面有个

公共卫生间的提示牌

我说“朝右再走五十米

你就更自由了”

2023-1-21

命

命运屋里

挂着很多命

他走进去

挑自己的命

穿上太紧

不是他的命

穿上太松

不是他的命

穿上成了皇帝

赶紧脱下来

皇帝的新装

脱不下来

穿上成了乞丐

赶紧脱下来

乞丐的奔波

脱不下来

挑来挑去

他已白发苍苍

却还在

别人的命里穿梭

最后他死了

还没有自己的命

原来他的命

就是挑命

2023-2-5

我时常听到四面楚歌

我绝望的时候

能听到

四面楚歌

我恋爱的时候

能听到

四面情歌

我开心的时候

能听到

四面嗨歌

我难过的时候

能听到

四面悲歌

我出国的时候

能听到

四面外歌

我回来的时候

能听到

四面红歌

我年少的时候

能听到

四面儿歌

我年长的时候

能听到

四面老歌

我喝醉的时候

能听到

四面笙歌

我戒酒的时候

能听到

四面副歌

我写作的时候

能听到

四面诗歌

我厌倦的时候

把四面

调成静音

啥也不听

2023-2-8

社人

出生时

他社恐

一见光

哇哇大哭

童年时

他社牛

一见人

笑个不停

上学时

他社会

和同学

拜把兄弟

上班时

他社畜

向领导

点头哈腰

恋爱时

他社精

对恋人

妙语连珠

失恋时

他社影

撒泡尿

照照镜子

发达时

他社活

手和眼

都能通天

落魄时

他社死

去哪里

都没人理

来劲时

他社论

端着酒

指点江山

没劲时

他社圆

像刺猬

缩成一团

年轻时

他社屈

总觉得

怀才不遇

年老时

他社保

月月遇

微薄之财

临终时

他社醒

一辈子

就一场梦

死亡时

他社火

用骨灰

翩翩起舞

2023-2-8

来不及

还没开始活

就到了余生了

还没开始爱

就到了余情了

还没开始花

就到了余额了

还没开始走

就到了余地了

还没开始红

就到了余光了

还没开始喊

就到了余响了

还没开始干

就到了余力了

还没开始让

就到了余子了

还没开始怼

就到了余悸了

还没开始拼

就到了余恨了

还没开始喝

就到了余醉了

还没开始冲

就到了余浪了

还没开始写

就到了余华了

还没开始演

就到了余男了

还没开始想

就到了余思了

还没开始弹

就到了余音了

还没开始哭

就到了余悲了

还没开始死

就到了余烬了

2023-2-8

历史中的人类

有的时代

你得憋住别哭

有的时代

你得憋住别笑

有的时代

你憋不住

2023-2-14

对一名单身者的访谈

对他来说

新冠

的唯一好处

是阳过

以后

性欲

下降了

2023-3-3

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

擦脸而过

擦手而过

擦嘴而过

擦胸而过

擦背而过

擦腿而过

擦脚而过

擦身而过

擦体而过

擦今生而过

擦了擦

一笑而过

2023-3-20

解释

我有一位同学

和我前妻

谈过一阵子

每次酒桌上见到

总是说“嫂子

只是我的妹妹”

我也只好说

“你妹”

2022-1-1

千万别认识纹身师

我弟弟自从

有了个纹身师好友

身体就成了

后者的画板

惜乎人皮面积有限

只能洗掉旧作

再纹新的

如果他不慎成了毕加索

或马蒂斯

那我弟弟就等于

背着一摞子

世界名画

行走人间

2022-2-6

金桥

德克士门口

三个俄罗斯姑娘

或是三个乌克兰姑娘

或是分属俄乌两国

的三个姑娘

（无法分辨）

正在热烈的交谈

谈的是她们的家乡

此刻正进行的战争吗

（无法听懂）

只能看到她们

结伴走后的桌面上

放着两个奶茶杯

和一只“金桥”烟盒

2022-2-27

耳朵

上了公交

在前排

马尾辫旁边

他发现了

一双熟悉的耳朵

不大

耳廓薄

离了后

已经十五年

没见了

应该是她

直到下车时

他回看了一眼

就是她

2022-2-9

小事

你的出生，小事

你的哭泣，小事

你的牙牙学语，小事

你的蹒跚学步，小事

你的童年，小事

你的大学，小事

你的在人间，小事

你的海燕，小事

你的愤怒，小事

你的怯懦，小事

你的追悔莫及，小事

你的顺其自然，小事

你的孓然一身，小事

你的子孙满堂，小事

你的女人是别人的女人，小事

你的人生是别人的人生，小事

你得活才能适应人间，小事

你得死才能离开人类，小事

有点意思了，小事

毫无意思，小事

真无聊，小事

真聊更是小事

2022-3-11

大冰柜

作家蒋一谈

今天给我说

他上海的几个朋友

都说家里没冰柜

应该买冰柜

储存半个月

到一个月的食物

其中一位朋友

买了一个大冰柜

说“哎，这个大冰柜

都可以放尸体了”

2022-4-9

远与近

——拟顾城

你

一会儿看疫情

一会儿看战争

我觉得

你看疫情时很远

你看战争时很近

2022-4-10

不讲狗德

路过一对母女

女儿跳绳

母亲查数

“62，63，64……”

进电梯后

女儿说

“妈你不讲狗德”

她妈说

“我怎么不讲武德？”

女儿说“是狗德

本来说下楼逛逛

你却拿绳”

2022-4-16

我怕来不及

赶紧囤菜

宁愿撑死也别饿死

赶紧囤粮

来不及深挖洞就挖墙

赶紧囤水

弱水三千能取几瓢就取几瓢

赶紧囤书

书中自有颜如玉黄金屋

赶紧囤路

把退路后路末路都修好

别把未来放在一个篮子里

赶紧囤云

云喝酒云计算云会议云闪付

包括人云亦云不知所云

赶紧囤人

把拉黑的都大白

让他们紧紧包围

赶紧囤胆量

虎胆熊胆豹子胆

没吃的了还可以卧薪尝胆

赶紧囤勇气

我们都需要勇气

来面对流言蜚语

赶紧囤记忆

往事只能回味

就让往事随风都随风都随风

赶紧囤自己

错峰下地挖个坑

请把我埋在在这春天里

春天里

2022-5-1

来电显示

被爱情电一下

被友情电一下

被电线电一下

被电棍电一下

被电话电一下

被电商电一下

被静电电一下

被闪电电一下

被权力电一下

被暴力电一下

被屈原电一下

被屈辱电一下

你总是缺相电

世界给你补齐

你总人间失格

世界让你满格

让你浑身插孔

让你通体来电

你亮了你亮了

你亮出的舌苔

或者空空荡荡

你亮了你亮了

你亮出的骨灰

或者与世绝缘

2022-5-30

瞿秋白与《国际歌》

1923年

瞿秋白首译

《国际歌》

1935年

瞿秋白就义前

在刑场独唱

《国际歌》

1966年

听着《国际歌》

长大的红卫兵

捣毁了

瞿秋白的坟

2022-5-1

粽子

白天被衣裳捆着

夜里被被子捆着

小时候被童装捆着

老年被病号服捆着

上学被书包捆着

上班被单位捆着

结婚被家庭捆着

独身被寂寞捆着

希望时被梦捆着

绝望时被网捆着

隔离被大白捆着

分离被往事捆着

裸体时被人皮捆着

媒体时被人言捆着

睁开眼被光线捆着

闭上眼被黑暗捆着

出名了被光环捆着

出事了被污名捆着

在牢里被刑期捆着

在路上被归期捆着

在室内被墙壁捆着

在户外被风景捆着

在阳间被人群捆着

在阴间被众鬼捆着

2022-6-3

丁玲情史

她为了解除

和表哥的娃娃亲

把她舅舅家的丑事

发表到报纸上

她暗恋瞿秋白

瞿却娶了

她的闺蜜王剑虹

从此一生恨瞿

她曾和沈从文

同盖一床被

因为沈写她是“情魔”

老死不相往来

她同时爱上胡也频

和冯雪峰

索性说服二位

来了个三人同居

冯达出卖了她

在监狱里

她却情欲难耐

和他生下一个女婴

她爱上小13岁的陈明

直接问“你看咱俩行不行”

陈就和身怀六甲的

妻子席平离了婚

在文革中

倍受摧残的她晚年

回忆起某位伟人时说

“我对他一往情深”

2022-7-16

外甥的排除法

外甥说二舅

为了去争取胜利

下定决心

排除万难

用自学排除了

上大学难

用拐杖排除了

行路难

用木匠活排除了

生计难

用独身排除了

计生难

排除了九千

九百九十九难后

只剩下一难

真难

2022-7-28

无题

另一只靴子

落地了

一看

不是一双

2022-8-2

苦笑

我爸妈

平时足不出户

竟然比起了

核酸次数

我妈把两手机

拿过来

指着贴满的核酸贴

对我说

“你看，我的

比你爸贴的多”

我只能

苦笑一下

2022-8-20

戈尔巴乔夫列传

他头上的地图

是胎记

到死还在

他足下的版图

是史记

已解体了

2022-8-31

一代人

相信未来时

成了近视眼

微信时代时

戴上了花镜

2022-10-25

知青精神

我对我妈说

“现在又要弘扬

知青精神了”

这位六十年代

临沂第一批

上山下乡

又艰难返城的

老知青

有点茫然

说“是要给

涨一级工资吗”

2022-10-26

核酸贴

电梯里

一个约三岁

的女孩

拉着她爸的手

说“出门了

给我贴上”

她爸说

“贴你衣服上

就撕不下来了

我拿着

看门的爷爷

也会让你

出门的”

2022-11-6

灯光路上

昏黄的路灯下

一个妇女

扛着

各种垃圾前行

塑料桶

泡沫箱

纸箱

蛇皮袋子

踉跄的身影

她也想走到

阳光路上

2022-11-8

手拉手

有的人说

“好日子在后头呢”

有的人说

“准备过苦日子了”

会不会好日子

和苦日子

手拉着手一起来

该怎么称呼它

“好苦日子”？

2022-1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