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五年第一期
栏目主持:杨炼
主编:杨炼/轮值 唐晓渡   执行主编:田庄

胡清朝,马来西亚工艺大学电脑理科教育荣誉学士及数理硕士毕业。现任职于美国国际物流公司为东南亚及南亚区首席执行长,马来西亚华文作家协会副会长,《马华文学》专书主编,马来西亚工艺大学理学院学术研究委员会顾问。获全国大专文学奖诗歌奖,雪隆福建会馆双福出版基金,国家图书馆作者出版基金。出版诗集《一座城市佈置系統的陷阱來進行殘酷的背叛》及《飞行城市图》。部分作品收录在中国、台湾、欧洲、美国及东南亚各国的文学书刊,作品入选《大马诗选2.0》。


胡清朝的诗


时间旅人


旅人的秋天

来       去

如风缓缓的裙摆


石阶与青苔长相濡

无声踽过林堡拱门

潜入城堡的红枫林隧道

如逃亡的岁月


秋娘酿足一季

封存的寂静

飘过林堡古镇

掉落满季红

如时钟孤月

摇摆在岁月坛中

轮回,独醉。




行李箱 


你日行万里,越洋跋涉

偏偏最后一小程

时间被停滞在行李传送带上

不停地忽悠  逗逗转转

特心烦不已


每个旅人眼神中

都装满期待收割

传送带上的密封行囊


显然你的脚步已迫切

迈出人生下一程

旅途或是归途?




枝桠的沉默 



庆幸我们

枝桠与枝桠间

爱,尚存未凋零的

叶片

与呼吸和空气

在冷风中

对谈


许久——

蜂蝶也没出现。



不期而遇


与友

黄昏长谈

瞭望远去的蒙托克角灯塔

如部落酋长矗立山顶

你以微微喘息

便覆盖了神迹山


咱俩并肩,气息围绕

寒冷与宁静的山林

论天地生命公义与理想

话题盘旋山坡而上

步伐如老罗斯福

琴键上宏伟的旋律一般

如铃铛稳健一致


来来来一路走来

莫停顿——


除却几声遥不可及的狗吠

冷泉湾还剩一轮明月

与咱不期而遇

为神迹山

洒满一片宁静之歌

神迹入定

沉浸山中




因果种子 


我从火中来

明明是颗被烧透的火石

此时此刻此处

生命是一片荒原的废墟

俨然已死上千万亿年的火山

早被这个大千的人间遗忘


唯我偏不信

更不屑辩驳

这个宇宙存有因果

因为他本就处在那儿


只是不知

何年何月何日

这片被遗忘的荒原

你就无端认为

长出一颗树

变成一座林




岁末补牙


早晨刷牙

无端大牙掉落一小节

处在地上俨若岁末句号


牙医说庆幸我

神经线生命力依然顽强


再说

只要把牙缝里蛀的岁月

过往的生活隙缝

修修补补

凑巧还算完牙

过个新年




含羞草


一株总是在向晚等待的含羞草,我

于金黄色铺的小径旁垂眉守候

假想成在欣赏那一片无边际的沉寂

不过又无法按捺在沉寂中,倾听

远处传来什么声音?


我小心聆听你路过小径的脚步声

但我的耳朵愈是失灵

(或许心跳声已掩盖了我的听觉)

原来那是黑夜

像蛇般吞噬着小径的声音

啊,我再次陷落到寂寞的无底深处!


每一次吹起的风声我总盼望

盼望,紧随着是你的跫音

但总是陷落寂寞的无底深处

后来竟发现

那是因为你敏于风

固然风的脚步声只是那么轻轻的

你都尽快将自己收藏起来


因为椰树的叶子被风诱惑,月亮

开始慵懒的爬上椰树喝起椰花酒来

偶然探头蠕进小径偷窥,但

每次都陷落到寂寞的无底深处


因为风的缘故,

每一次的期待;

都害臊的将叶子收藏到更深处。

每一次的失望;

都结成一株株含羞的花朵。

每一次的伤痛;

都长成一痕痕尖锐的荆棘!


渐渐学会了保护也不再期盼

索性像月亮躺在湖中仰望自己

仰望天空更高更远我奢望的星星

又总爱将等候的日子数成一颗颗星星

当数进眼里时都淌成了露水的泪珠


啊,把收集成的泪珠都拿去酿坛酒吧!

从而我可每天独自饮酒

偶尔酒洒在胸膛

故作酒醉潇洒的姿态

其实谁不知那是害臊得脸红

掩饰成多愁善感的含羞草! 




采撷荒城路上



“如果每走过一次都成回忆。它们必然留下美和不美的。

  如果将这些不美的像羊齿植物般    让它美丽的死亡。

  然后重新叠回记忆本里,那么整体依然是完美的。  ”




(一)

我是秋天不安寂寞的一片叶

坠落荒城

倚山丘仰卧

我依萤火的踪迹在浓雾中

朝北方涉猎北斗

夜里寒雾都深侵我的心

故乡北斗的盛意

他时常勺一斗酒斟南方的梦

酒,温暖我的心我的身躯


荒城的山丘适于瞻月

月自纷乱的发间伸起

我蹲在山坳思念梧桐

梧桐的影子还没落在池里

当我拿起圆镜梳理黑发之际

中秋却已从我的发次间溜走



(二)

当下午正困盹着

风季就跑到我耳边聒噪

他兜翻我上空蹁跹飞舞

啊!原来荒城也有花季喧哗


鹭鸶轻轻划过一片蓝天

春风随着一片纯白的羽毛轻轻滑

落向一座盛开荷花的池塘

瞧!——

白裙绣了黑边的那只

爱美的蝴蝶,不歇的采撷荷丛间

这儿,这儿有一对穿黄裙的

沉醉在欢爱中

故作悠闲的踱蹀


荷花盛开的黄昏

我斜躺在槭树干上仰望

山丘上暮霞徐徐滑落,叹息

一株羊齿植物美丽的

死亡




七月的门坎  


我乘一叶枯槁

打从你日日仰望的天窗降落

降落与夕阳同躺着的摇椅

眼睛倾入月亮高挂的水缸里 


跨不过七月的门坎,只好

打从庐江门匾的旁门离家出走

匆匆眼睛忘了带走

天蔚蓝的颜色,所以

每年总要化作一次梦魂  

来召唤遗失的思念


然后等待七月

被银纸烧成灰烬

我便乘着风

  绕着烟

  飘成灰叶

仙女般的舞姿娜娜上升


黑夜为三百六十五天酿

一匹长长浓郁的黑发

等七月回来下酒

为躺在摇椅的你细细叙来 

人间如何方能跨过庐江的门坎

与天国衔接?




一座城市布置系统的陷阱来进行残酷的背叛



序 有人


我到你眼瞳里布置

宇宙开始于黑漆;

盘古开辟时的混沌。

当女娲苦练成五色的顽石;

便导引光向子宫里去狂热。


有人;

为我蓄意留一疋黑发而悸动

因而生活在烟蒂的余烬找寻导向



幕二 一座城市


跟着秋月夜的风莅临

空寂的城市踽过蹒跚的醉汉

酒瓶的呛呛声依稀

在巷子里回荡

眼神里有些失落的迟疑


城市与城市幽灵与幽灵之间

一只黑毛的野狗浪荡于

垃圾堆里寻觅食物


酸雨孤独的在街灯下跳华尔滋

唱着独个儿的节拍

橙黄色浪漫灯影的调情

午夜的街坊,一对恋人

用嘴唇保护牙齿的方式恋爱

城市里还有另一座城市

只有孤独的寒风热烈的恋人



幕三 人道毁灭


告示牌:(受保护动物)


水缸以外

猫眈眈的饮着欲望

短短开口闭口呼吸之间

便堕入鳃里孤独的沉思

再呼吸;

只有水泡里纯真的幻灭


拔刀

拖一只猫到行刑场人道毁灭

Pub 里的狗友们乐得开怀

口里嚼的社会所谓文明理论

又不必自我接受审判


拔刀

乐得开怀,

我可为你流几滴眼泪

鼠类集体横行菜市场示威

每个五脚基转弯安插墓碑

准备让狗友的顽固来交换痛苦

同时,菜市场上蠕行的狗友都打喷嚏,都咳嗽


鼠辈至死要以死亡威胁,狗友

对传播谣言的诚意,还有

对猫行刑应付哀悼的责任



幕四 荒谬的城市


偎在墙角我苦苦思索

他祷词里的诚意,怀疑

他盘坐的地毯幻似的起飞

飞想一座城市用

思想犯罪思想占领另一座城市

思想海洋里建立轨道

思想太空里繁殖后裔,思想……

思想像血像河流像海洋

涌向城市,连向天空都是血红

突然,蜘蛛往城市里自杀

脑浆遍布整座城市,好像

网般一直往海洋里编织


缩到墙里去

我听到门槛跨进跨出

高昂的鞋声

没有感觉疾病亲情饥饿寒冷同情死亡。



(这简直是荒谬的城市

荒谬的大厦荒谬的教堂

荒谬的信徒

荒谬的表情

荒谬的言语

荒谬的职业

荒谬的战争荒谬的狂爱

荒谬的流行病)



幕五 定时危机


蝌蚪长在空气里

而空气里雨不断下着

下着

好不耐烦

鼓咚咚的肚皮摊着

让雨珠打鼓

好不悠闲的午后

躺在池塘里的荷叶底下

吐出一串一串的珍珠


蝌蚪长在空气里

完全没有两栖关系

或血统关系

也许空气的污浊有关

所以蝌蚪和鼓咚咚

的肚皮之别甚至于血统

丑化了的肚皮

可能与空气中的传染病有关

欢喜无时刻的喧闹人类

烦躁的思绪

(好像城市里的蛛丝

联络网,无时刻的

繁忙着)


蝌蚪长在空气里

一颗长在脑袋里的定时危机



幕六 城市的陷阱


生着蘑菇的脑袋 

弃居在亚热带雨林的温床里

生病。

脑袋像把伞愈张愈大

  相反

身体的骨干愈来愈瘦

所以蘑菇的脑袋生了病。


梅雨蟹过雨林

相对的蘑菇的繁殖能力横生

肚子胀得鼓咚咚的像西瓜

夜晚月亮妆饰成强盗

吸取西瓜的脑汁

(像摄氏34.5度的炎热午后

一对情侣在露天的摊子里

用草席共享一杯

冰冻的西瓜汁)


这般的温柔,

西瓜的根四处蔓延。

头发也生了病

像西瓜的藤四处生长

长成一只蜘蛛的肚袋

装满蘑菇的毒菌

在雨林里四处布置它的

丝网。


这般温醇的陷阱

像蜘蛛唇边贪婪的丝汁

妄想吞下整座雨林

蜘蛛的肚袋也生了病

像人类猥亵的肚腩

无法节制的流成

一座海。



剧终 残酷的背叛,其实那只是一场游戏


朋友告诉我窗外发生一场战争

剧烈的,我说那只不过地震


是吗?

电台报告死亡人数一直增加

突然心脏的运作时速加剧

好像每天父亲手里电锯的震荡

手指的细胞一天一天死去

我和他的手指聊天但已经耳聋


眼帘积蓄着泪珠

朋友说窗外正浓着弹雨,我说

那是涓涓水滴滴自屋檐的声音

烟雨这么浓,那有心情打战


朋友披了件雨衣匆匆往窗外的小径离去

他的背影在雨中游荡好似一尾鱼

其实只是一场游戏

好像水族箱里两只互相追逐的打斗鱼

一只似乎累了躲进水藻里


浮在水面的布袋莲好像筑起

一座一座浮在水面的大厦

居民一个一个悬在空中

他们别无选择

只得相信和平,所以每个开着窗口

“有一天白鸽会歇在窗口向你寒喧”


我的朋友突然很生气,他讲:

“其实那只是一场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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