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五年第一期
栏目主持:杨卫
主编:杨炼/轮值 唐晓渡   执行主编:田庄

黑 峰,笔名:黑子,黑风,黑山。1965年出生于中国,1989年移居美国。思想家,诗人,艺术家。著有诗集:《被蜡烛烧焦的太阳》《流放灵魂》;杂文集:《送你一颗爱你的子弹》;小说:《三个男人的百年思想史》;理论集:《魔暴美学》,第一卷包括:《艺术之批判》《思想之批判》《中华文化之批判》和《科技之批判》;第二卷为《美学之批判》《社会之批判《政治之批判》《人类之批判》;第三卷:《人类命运共同体与虚无主义》《活着的意义与价值》《无为与无政府主义新论》;第四卷:《艺术的悲剧》《人的终极》。画册:《上山》《浪漫禅》《生命的礼赞》《婊子的表情》《黑峰作品》《黑峰》等。绘画代表作:《婴儿中国》《禁锢》《最后的盛宴》《最后的疯狂》《炭基生物向硅基生物转化的过程》《中国人与病毒的心理活动》等。雕塑代表作:《中华文化纪念碑》《现代文明纪念碑》《人类精神之废虚》等。装置代表作:《理性之性》《愚蠢之门》。


黑峰诗选



英豪的诞生

 

无名桥上玩撒尿游戏的三个小男孩

是从电影学院方向过来的

分别是三岁,四岁,五岁

他们正挺着小鸡鸡朝着太阳射击

 

五岁的小孩射中一块飘浮在水面上的骨头

大家欢呼

四岁的小孩射中了刚好飞过的一只昆虫

大家欢呼

三岁的小孩什么也没射中

尿在了裤裆里

他突然跳了起来

 

于是,整个世界开始跟着欢呼雀跃

后来不在场的人们一致认为他的尿冲破了地球

尿到了地球的另一端

 

于是英豪诞生了, 

很黄很暴力的观众诞生了

 

那三个小孩儿一个是你一个是我一个是他

从此,演员和观众的界限模糊了

历史和小说的差异消解了

 

 

1993.1.19




 

没有天空也没有大地

 

堕落,在一望无际的荒原疯长

疤痕与痛苦的记忆

在缄默与冷漠中被篡改和扭曲

邪恶

控制着这块天空

在天空和幻觉之间急匆匆赶路的

是一群先锋艺术家

或深沉或恬淡或激情或潇洒或向佛或敬拜上帝

最不济的也能跟你大谈情怀

 

躁动

 

没有天空也没有大地

无视堕落也无视高尚

迷恋色彩

迷恋构成和视觉符号

把自己关在铁屋子里

对荒唐的世界 发出

撕心裂肺的吼叫

 

 

1993.3.16

 



 

为了活着


精神或肚腹在饥饿与半饥饿里蝇营狗苟延续着香火

从来就不缺

帝王的仁慈与菩萨的眼泪

人味

如蚂蚁撒尿

颂歌

像流动的情诗

声撕力竭

 

踩着祖先的尸骸

为了交配和果腹而努力奋斗

吃,为了交配

生娃

接着吃,接着交配

生娃

 

 

当铁蹄嗒嗒作响时

他们会遁入下水道

饮茶论道谈养生

 

1997.1.19

 

 


颤音

 

高吭的歌声

在歌者声带里磨擦出

阵阵颤音

歌词

含糊不清

 

与一群群无表情的面孔

一双双无神眼睛

去城市的心脏 听

有关时代的颤音

 

观念里的人设如同救赎

在自摸中亢奋,高潮连连

 

跌宕起浮的是安身的城乡接合部

无处不在的餐馆制造着你唯一的需求

横亘在大街小巷和村角墙根下的灵魂

无论流浪还是流放

习惯了麻木地聆听

锅碗瓢盆碰撞出的悲鸣

 

此时此刻你才明白

一群人的直肠所释放的颤音

是另一群人压抑千年的心声

 

 

1997.6.27

 



一张猥琐的脸看着我

 

问题在于你们为什么选择忘记

答曰:没办法

争取过了 曾经

 

只能以可能的好运自我安慰 或

束手就擒

没有半点含糊 但无所适从

 

我记得先人走过的弯路,歧路与末路

以及

先人制造的荒唐,虞诈与无耻

 

历史的小溪里充满谎言

我扛着白皮书 焦急地

在大街上寻找着真实

 

司马迁的小说讲述着 真实的荒诞

《资治通鉴》里充满了 荒诞的真实

 

我的质疑在经验中亢奋

我的担忧在盲盒里横行

 

我正在编织一个50年不破的气球

用眼泪和镣铐 证明

恶棍的承诺以及必然结局

 

我高举螳螂的拳头挥舞刑天的干戚

一张猥琐的脸看着我

我突然笑出了声

 

1997. 7.1

  

 

 

蛆虫的蠕动


蛆虫的蠕动

预示着泰山的轰然倒塌

一条恐龙的尸体框架

带给我们无限的意淫空间

伟大与卑微在一念之间转换身份

翻开史册

万刧不复的灾难

在众星拱月下发生

戛然而止的

是从来就不靠谱的欢呼

当众人脖子青筋暴跳

脸颊充血

双手高高扬起  并

弯下他们卑贱的腰

跪在谎言面前时

牛和蠕虫的逼再一次老泪纵横

庸众烧火棍的书写方式

比史官的笔更淫乱

 

1999,1,1



  

无意识的醉

 

无梦的国度里做梦

充满诗意

诗如苍蝇般穿梭在餐桌上

嗡嗡,嗡嗡

深沉而厚重

嗦嗦

这是蚂蚁的脚步声

嗡嗡 吆喝着小酒

小酒灌醉了爱情

嗦嗦 研究着清茶

清茶喝死了未来

 

猪肉与猪下水之间没有诗

鸡翅与鸭脖里也没有诗

诗在国学与中医药的交构中发生

如果再来一瓶茅台

准能让你满嘴流油口吐芬芳

 

沦为食物链最底端的诗人 在丛林里

呻吟

哭喊着,吼叫着:爱,和平,长城,长江,黄河,祖国以及伟大

以及故乡以及无法抑制的春情

诗人醉了

 

三千年前的蚂蚁和今天的蝼蚁并无实质性的区别

古代诗人的低吟和今天妓女的叫床声一样性感

天下还是那个天下

白云还是那朵白云

酒还是酒

一种是酿造,一种是钩兑

一种醉叫浑浑噩噩,一种醉叫无耻下流

还有一种醉是不知醉,很诗意

还有一种醉是社会整体的醉

集体无意识的醉

 

1999.11.5

 



停电了


北京停电了

第三天 

我漫不经心地走在未名湖畔

极少的行人 匆匆

保安匆匆飘过


仍有些地方灯火朦胧


第七天

性 开始恐惧性

空气中无处不弥漫尸臭和屎臭和人臭

人性的阴暗一一张显

一座活着的死亡之城

 

第九天  太阳依旧  世界却在下雨

很多很多车还在出逃的路上一动不动

偶尔也会有行人穿梭其间

水,电,燃气,手机,电脑。。。。。。

与我们渐行渐远

人们还爱着钱

贪婪和死亡和疯狂和血  共舞

 

笫三十天  月亮很圆

今晚街道宁静

我漫不经心地走在未名湖畔

走在长安街上

走在高速路上

树叶轻柔地呼吸着人体和拉圾腐烂的气息

夜色晶莹

我走在无数流氓走过的路上

不留下任何痕迹

当然包括脚印

因为游荡的我是你的鬼魂

 

听说北,上,广都停电了

六十天后

人们终于懂得停下忙碌的脚步和聒噪

太多人永久地歇息了

 

偶尔还有军人晃动身躯 偶尔

 

三十年后

天安门广场上长着很多树和杂草

根系发达

 

 

2000.1.1凌晨1:15

  


 

 

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

我的祖先长夜围炉喧哗

会燃放几串鞭炮

吓唬一个叫年的妖魔

并乞求老天爷能劝告妖魔

绕过他的家

去祸害别人的家

于是

狡诈的我的家族得以繁衍

于是

凶残的魔越来越变态

 

如此这般迎来送往


几千年后

成为了国人的魔咒

这个凶神恶煞

这个青面獠牙

这个吃人的家伙

总是如幽灵般如期而至

 

 

2000.2.4

 


 

 

烟是有毒的

 

 

1

一缕青烟飘逸于指尖

绕过发稍

划出一条完美的弧

然后轻轻上浮

弥漫于我的苍穹间 然后

在头顶形成一层薄幕

收集不朽的诗句

接听天籁之音

我斜椅在书桌前

再燃起一支香烟

任思绪张开翅膀

思想者的思想于是闪耀光辉

 

点燃一支香烟

烟气幽幽迷散

忧郁忧伤忧愁的你将轻轻松开

套在自己脖子上的绳索

深吸一口香烟

激动的你会缓缓地放下手中利刃

化解可能的伤害

强劳动的间隙

抽出一支烟,点燃,顿觉疲劳尽去

饭后,将一支烟棒在手中捻捻

点燃,吸一口,身体向后靠靠

方知生活的美好

周末

三五好友相聚

吸着香烟,聊聊上下五千年

紫气缭绕

烟草飘香

激辨飞扬

有如竹林七贤舞动长娥的云裳

 

街角的咖啡座碎阳婆娑

一本书,一支香烟

淡淡的烟草味释放着男人的气息

将美女的回眸和浅笑 留下

巫山云雨后,点一支烟

烟草悠悠的香气裹挟着丝丝缠绵

倾听 细雨呢喃

将臂湾依偎的柔软

慢慢托起,托起

  

2

 

知性女迷恋

深谷幽兰般醉人的烟草芬芳

敏锐的你能从千万种烟草味中

嗅出你的男人的味道

在擦肩而过的气息里

能牵住你的梦,你的王子

 

3

 

然而大妈告诉我

烟是有毒的

大妈每天在我耳边唠叨

香烟是有毒的

大妈从未提及尾气

也不在乎雾霾

大妈喜欢吃保健食品,看新闻联播

大妈关注香烟的危害八百年了

她知道雾霾才三年

大妈每天都吃地沟油,瘦肉精

喝毒牛奶,毒果汁,毒酒

大妈说专家说了适当饮用对身体影响不大

大妈只关心香畑关心我

大妈很善良

 

4

 

专家不说战争与死亡,专家说核污染有限

专家说牛屁破坏了臭氧层

专家说自行车污染环境

专家说微塑料和电滋辐射尚待研究

专家说

焦油可能染黑你的肺

尼古丁会伤害你的身体

专家告诉你

一支香烟的尼古丁

足以毒死一只老鼠

二十支香烟的尼古丁可以毒死一头牛

九十九岁的爷爷戒烟一个月了

气息奄奄

今天早上4 0岁专家死了

爷爷将来也会死

 

烟是有毒的

我将戒烟,在不久的将来

在专家归西的第二天

 

 

2000.8.12

  

 

 

 

悲啾啾

—— 题装置作品《铁口罩》


 

黑子语,

悲啾啾,

口罩抚肺忧。

高速狂堵脑已残,

窗外雾霾天。

梦未醒,

人却去,

医院人已满。

鸡屁今又入云端,

金银八宝山。

 

黑子语,

悲啾啾,

口罩抚肺忧。

掀窗霾海乱翻腾,

方知住仙楼。

地沟油,

使人愁,

肠肥垢满头。

神仙也戴铁口罩,

今霄思雎鸠。

 

2012.2.6

  

 

 

 

老腔

 —— 今日沪深股市大涨有感

 

 

为什么过年要带点喜气?

为什么财神要抢来抢去?

为什么烧香要半夜排队?

都因活得实在太不如意。

 

为什么少年山大的压力?

为什么父母的身心疲惫?

为什么开车上路就焦虑?

都因生活工作常常便秘。

 

为什么心情如此抑郁?

为什么面容如此憔悴?

为什么婚姻那么无趣?

都因父母没多少积蓄。

 

为什么路人神经麻痹?

为什么精神那么颓废?

为什么心脏脆弱易碎?

因常遇卧槽马来戈壁。

 

为什么股市越来越像耍猴戏?

为什么知识分子总鸡毛一地?

为什么艺术已无存在的意义?

问题在于天空灰霾永不离去。

 

 

2002.6.24

 

 


 

诗人与妓女

 

诗人搂着妓女

游荡在水泥丛林间讨论着未来的远大理想

 

劣质酒携带着寒风

刺击着装满地沟油的胃

 

激情飘扬在黄土地上空

现实包裹着语言的尘埃

LV手袋装里着蓬头垢面人生

 

撕裂胸膛

空空荡荡

网上

口沫横飞

 

黄河在断流的季节咆哮着

疯子到终南山修道去了

 

妓女和诗人为水泥树浇着水

一对农夫盯着新闻联播捶胸顿足

而你忙碌地咀嚼着猪的嘴唇

嘲笑着诗人和妓女和农夫

而我拎着决堤的欲望与杀猪刀

正写着狗屁不通的断句诗

 

 

2002. 2.4

 


 

 

饥饿状态

 

这是不争的事实

从来

没有温饱过

我长期处于半饥饿状态

 

我想象我生于盛世

于是我好吃

先吃祖宗可怜的思想再吃袓宗地下的尸骨

吃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再吃绝三条腿的自尊

 

你脑满肠肥额头冒油气喘吁吁你还在吃

你吃得大腹便便鸡巴萎缩还非得把自己吃成单凤眼

你吃枯了黄河吃矬了泰山

你仍然是穷鬼

尽管

你吃着爱玛仕的花生豆口唅着LV的棒棒糖

你仍然是穷鬼

你咀嚼着孔孟之道卻生出一肚子坏水

你啃噬着逍遥与无为吟唱着和平与理性却扛着两把屠刀

死盯着邻居和同事的丰乳肥腚

你仍然是穷鬼

这不怪你

这是基因记忆

 

 

肉林酒池透过朱门的缝隙溢出缕缕兰花的幽香

路边的白骨眼睁睁地 看着

臆淫开元的杜甫撑死在了破船上

这只载过杜甫又载着杜甫饥饿的子孙的破船

来到崖山海滩走过杨州十日走过八年抗战

载着悲壮与耻辱

走过兄弟相残

走过那艰难的岁月

 

这条船载着三千多万饿浮沿长江黄河而下

载着饥饿的灵魂

来到北上广

积攒了滿仓空洞的眼神油腻的嘴唇和肥大的肚腩以及城乡结合部游荡的脚步以及明天的希望以及繁华的街区以及精神颓丧和性压抑

多年后

这条船又载着脑后的辫子以及贫穷以及GDP的苍凉以及一脸的迷茫从新回到家乡

 

你吃饱了 撑得慌

流氓 看着 流氓

老乡见老乡

 

我不写了

再写

读诗的你会受伤

 

2000.4.1

  

 

 

六月的某一天


 

在这个充满戏气的国度

狂躁是常态

暴力

是解决问题的有效方式

围观我诗的人

正以暴力方式欣赏着

我诗行间以及每一个字缝里喷涌的苦难

 

那晚的鲜血中

一条腿的理想 其四肢被断裂

残破的头颅在青灰色的水泥路面上

被自行车钢圈挤压

肠子如蛇般扭曲蠕动

胃液和食物在血泊中伴随着呻吟 从破口挤出

毛发夹杂着肉块以及脑浆

瘫软在殷红中

这是事实而非真理

 

今晚

我在手机里围观北京奥运场馆的建设

钢架结构释放着冷俊的光

 

假装流泪或假装沉默

假装在朝阳区的水泥丛林里慢步

假装看一个小姐被三个人拉扯殴打

我看到许多人在拍照

里三层外三层人越来越多

我高高地举起双手

手机快门声 清脆

屏幕上那女人满脸血污

人群中那女人在嚎叫

 

一会儿又过了一会儿

围观的人们很自然地分开了一条道

那女子被那三个人拖上了汽车

 

我的眼晴和鼻子流血了

我的手和胳膊也在流血

大家又把我围成了一圈

我笑了一下,嘴很疼,牙也疼

不是我嗜血成性崇拜暴力

这源于基因

源于儿时的记忆

 

我崇尚暴力之美

悲壮之美

残酷之美

但,我那那儿都疼 现在

快感

一而再地

在无耻,荒谬,血腥,暴力的美学中滋生

 

半夜,我莫名其妙地点燃了一支蜡烛

 

 

2008.6

  

 

 

与僵尸共枕

 

 

袓先的尸骸泛着缕缕清香

一群孝子贤孙如秃鹫

拖着翅膀

啃食尸骸腋下和褶皱间的蛆虫

还有胯下的囊肿

间歇

昂起高贵的头颅

向世界人民宣示自己得到了祖父的精魂

我严正声明

这不是辱尸

也不是奸尸

 

你在婊子的阴道里体验魏晋风范

我在苹果手机里展示宋元山水

他在奔驰车里射出一滩明清花鸟

 

你在美院 画院 工作室铺开宣纸

在笔墨间斗鸡

在浮云中耕耘雕虫小技

你的小名叫啃老族

又名恋尸狂

 

我是赌棍

混迹在各个赌场

却摆出一付早已遁入空门或隐居终南的架式

手串

紫沙壸

满清褂子

长发飘飘或秃着头

两眼放着贼光

 

他的艺术灵魂在下水道徘徊

气韵生动

 

一条条与僵尸共枕的死鱼

是沉睡装睡还是半醒半睡?

 

2008.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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