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五年第一期
栏目主持:杨炼
主编:杨炼/轮值 唐晓渡   执行主编:田庄

林个个,原名林云峰,号诗灵子,竹灵子。1975年出生于中国福建省福清市。诗人、书法家。2008年4月至2012年3月就读于大东文化大学院中国书法学专业博士课程。现为全日本华侨华人文学艺术家联合会理事、全日本华人书法家协会常务理事、兰亭书会东京研究院研究员、墨圆会书法讲师。主张诗言志,抒性灵,书法有法,法自然,生画境。


林个个的诗

 


一衣带水

 

从蜿蜒的长江中飘来,

一衣带水,

和南陈的百姓一起,

投靠了隋朝。

一千五百年前的,

那一场为民请命的愿望,

似乎解开了,

滚滚的死结。

 

因此,

即使隔着茫茫大海, 

隔着满满血泪,

一条瘦长的衣带,

绣有友好二字的衣带, 

接续曾经,

又绕上了中日建交史。

 

侵略和正义之战,

在时间隧道,

硝烟逐渐淡去了家国深仇, 

然而伤亡之哀,

仍未愈合,

比长江还宽,

还长,

依然流淌着鲜红的屈辱。  

   

中日关系的衣带,

始终时松时紧。 

衣带渐宽,

因为睹物思故人;

衣带绑紧,

因为伤口如同裂壑,

而历史始终大步地踏过草木。

 

中华大地,

飘着长江的衣带,

在文明的二十一世纪,

水面显得更加亮丽。

中日关系,

少说也有二千年的长度。

中华文明的种子,

在日本列岛开花结果。

 

而这些精神作物,

被弱肉强食连根拔起。

本该美好的衣带,

被汹湧的近代扩张史,

打得里外湿漉。

或许,

在这一条衣带上,

早就埋着狭隘主义的伏笔, 

因此时不时地,

把中日关系,

绊得面目皆非。

 

徐福踏上的这片土地,

很多中国人陆续来过,

我也多年旅居。

汉字,

吴音,

唐服,

中医,

佛典,

并非可有可无的虚设。

               

同是黒发黒眼晴,

面对一衣带水这个词汇,

我很想误读一回,

误读相遇转机。 

不是什么纽带或绷带,

不是什么血水和泪水,

一件衣,

一段带,

沾着尘埃与甘露,

又以感激和宽容的雨水,

一起搓洗冲净。


 

雨的印记

 

雨是会飞的水,

天空的巨杯,

关不住抖擞的激情。

至上而下,

一种的下坠,

在阔大无边的天地之间,

伴随木棉的落叶,

有别于天使的堕落。

 

三月的夭夭桃花,

争相打开美好的轿帘,

将要抬起的正是雨。

我坚信宇宙中有许多悖论,

比如更高的飞翔,

需要敛翅;

而柔软的滑行,

是对坚硬的宿命地推离。

 

万物多静默如谜,

抿嘴微笑,

来来去去。

此时走走停停的是云,

那是雨的印记,

物态的小醉,

一边是存在,

一边是擦拭,

在洁净中回归包罗万有。

 


与仙人掌鼓掌

 

哗哗哗,

哗哗哗,

如果耳闻,

或许就是掌声了。

这人类制造的成堆赞美,

美其名曰:

心有神佛,

世间无过。

 

吟诗作画,

足以看出我的寂寞,

掌声是如此的稀薄。

我看枫叶鼓掌最勤,

以至于掌心通红,

原来是为了感谢主宰,

还吩咐秋风要喝彩。

 

如果鼓掌,

也是为了赞美生死不二,

以及一场场风雨中的,

神奇的超越,

那么就要全身心地投入。

 

如果鼓掌是对风暴的鼓动,

如果鼓掌混淆黑白,

如果鼓掌加剧他人的自恋,

最好跟仙人掌,

习得坦然拒绝的定力。

 

要不然,

邀请仙人掌一起鼓掌,

你伸左手,

仙人掌用右手,

哗哗哗,

哗哗哗,

可喜可贺,

掌声溅起金黄的果子了。

 

我突然好奇,

仙人掌会为文缘鼓掌吗?

建议来一次抽签大赛,

大吉大利者,

才有机会与仙人掌一起鼓掌。

不,

仙人掌的手掌虽然多,

却忙于护卫心花,

它未必会答应。

 


水土相生相克

 

自有永有,

神有,

奇点有。

大道运行无始无终,

但是,

天地要废去,

日月星辰在其中。

 

白天的太阳滚烫,

神的大能搓圆。

夜间的月亮冰冷,

神的大能浇灌。

 

地球祖星,

三成陆地,

七成海水,

鸟兽虫鱼各自安好。

 

或者,

不计其数的造物,

神不一一出手,

绝对的智慧,

迸发出惊人的生命与能量。

 

接着,

神亲手捏好了泥人,

现代科学计算了一下,

亚当七成水分。

但是那时无雨,

雾气滋润遍地。

 

人类始祖还没有生命。

似乎风来了,

是神在吹气吗?

有一口生气 ,

吹进了鼻孔,

于是有灵的活人诞生了。

 

那一口气里,

有山有水,

骨骼,

鼻梁,

坚毅;

血脉,

肌肉,

柔情……

 

是否就是这样,

我也揣测,

神的创举实在不可思议。

 

人类文明五千年,

宇宙历史一百三十亿年。

我们极目了望,

海天茫茫;

我们了妄即真,

风景在耀眼的光中。

 

我想起上亿年前的鱼龙化石,

恐龙化石,

还有水母化石……

经历了地震或是火山爆发,

据说,

还经历了巨大的山洪。

 

能否进一步说,

万物来自于神手中的水土,

水土又颠覆了万物。

忧伤的神,

唯独托起挪亚方舟。

 

 

沙发上的葛优躺

 

沙发打败了所有的桌椅,

远远不只是缩小版的沙滩。

 

浪漫是看浪涛在礁石上开花。

我的一躺,

就是万吨油轮的极简版瘦身运动。

我轻盈了沙发才能飞翔。

 

不必总是要挽回什么,

总是急于出发,

挽袖写诗吧。

 

出汗,

有了潮涨;

推敲,

有了海螺转动星空。

 

沙发来自西方,

一如海报一词,

不能翻译成福报,

因为是泅水来的。

 

东西方有别,

总是携带磁铁与武器,

你推开我,

我压迫你⋯⋯

 

但是日常生活中的一次音译,

在乳名与学名之上,

沙发以柔和成名了,

走进了东西方的千家万户。

 

沙发总是伴随汹涌澎湃,

你不必担心被淹没,

它帮着梳理毛细血管。

十足的放松,

水路绕着我们流淌。

 

但是沙发也会容易艳丽,

柔软的感觉中,

仿佛秀发散开,

而类似沙子的语感是臆念使者,

我的惬意深深地陷入。

 

本来东方只有摇篮,

木的竹的藤的,

也有别于多功能的婴儿推车。

能否,

把来自西方的沙发躺卧出童年?

 

今夜的月光,

在我懒散的呼吸隧道中,

进进出出。

是的,

我携带纯天然的诗思。

 

沙滩上青春飞扬,

休闲的感觉真好。

你来接住,

波澜壮阔的奏折里都是沙画沙文字。

 

钦此一一

我突然想起这个字眼。

好啊,

龙吟虎啸的主语,

牵着浩浩荡荡的海风,

在沙发上视察民情。

 

海岸是温存的;

海鸥是飞翔的;

而海绵,

为沙发上的身心灵合一,

一生一世都柔软。

 

是否是从沙发中得到了启示,

沙子有了生发剂?

原始森林终于在离海最近的地方,

邂逅茂盛的知己。

 

沙发鲜活,

沙发有血有肉,

沙发是治愈与疲惫的转换器。

好吧,

来一个葛优躺。

 


急就诗二首

 

 

花朵是春天的扣子,

云朵是天空的扣子,

岩石是山峰的扣子,

杯口是虚空的扣子。

扣上去,

解开来,

来来去去,

吞吞吐吐的句号,

水的扣子,

从金鱼缸里,

捞出,

缝进钢筋水泥的小说情节。

有扣子,

就有衣物,

不是严重赤贫,

你,

有一分钱的硬币吗?

或者更多,

丁丁当当,

这是富足的扣子啊。

但是身外之物,

也包括扣子吗?

人赤着身子来,

走了,

都要穿上厚重的哀思。

天气转冷了,

扣好了吗?

一颗泪,

一颗夕阳,

一颗残月。

 

 

十字路口,

十字架嵌入了道路,

那一种剧痛的崎岖不平,

如今躺下了,

平整,

薄于影子。

但是我被绊倒,

那么多人被绊倒了。

十字路,

明晃晃的绷带,

一条一条,

白得令我心酸。

谁,

伤势如何?

路病了。

病情之上,

我们踩踏过,

急急忙忙地走向东西南北。

或许,

谁,

每当经过这里,

也要病上一场。

把斑马线还给森林,

绑上绷带吧,

走慢一点,

颤颤巍巍地,

左手右脚,

都要绑上,

然后,

真心真意地,

向太阳公公借拐杖。

 


漂流瓶

 

石头在不断地下坠,

孔明灯在徐徐地高飞,

而漂流瓶,

在蔚蓝的大海中时浮时沉。

 

透明的身子,

稍微带点孔雀蓝,

隐去了手脚。

但是腹腔里春风十里,

伸长了脖颈,

为要在鱼群中认出故人。

而瓶塞,

这是用白云煅造出的头颅。

 

今天阳光灿烂,

不说漂流瓶与星星的逸事,

就说它与我。

 

一个人一辈子不能一味地飞,

漂流瓶成了我的替身,

我还不会走好大地上的寻常路。

 

漂啊漂,

长年累月地漂,

甚至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眉间裂痕,

要无懈可击,

一如在霓虹闪烁中保持本色,

不碎,

以空气为主食,

反刍复反刍。

 

如果体内萌发草木,

那是梦中误吞,

不是消化吸收功能有恙,

不必因此而清洗肠胃。

 

我的替身就是这样,

从一处无名的危崖上滑落,

于是开启了别样的旅程。

漂啊漂,

这是蓝天碧水的南太平洋。

 

漂流瓶的过人之处,

在于身藏蓝色的千山万壑,

却不沉入海底。

确切地说,

这是七彩纹身上的风景。

 

这一瓶小小的世界,

拥挤的空间,

水性极好的满满夙愿,

天天为我屏息凝神。

 

我的替身漂啊漂,

愈来愈不食人间烟火。

事实上它只服用汉字,

终生如此。

没有关键词,

因为太枯干;

不是情书,

那样笔调太泥泞。

 

是以满腔热血,

写上三个字:

无一物,

加盖一方朱红的鸟虫篆印章。

 

久而久之,

替身加入了鱼族,

我得以日夜行走于风急浪高的江湖。

 

漂啊漂,

我要奔赴一场花雨盛筵,

漂流瓶一如既往。

 

不执意去寻找岸芷汀兰,

意义飘扬在不可知的当下。

今天天气大好,

漂流瓶又替我在红海中发芽了。

 

每天都是第一天,

第一天都是最后一天。

我们道别又无分别,

存在,

似乎又从未发生过。

漂流瓶和我,

漂啊漂啊漂啊!

 


雨燕

 

在一段寒气未消的日子里,

我遇见了雨燕!

 

飞翔即生,

落地则死。

一双镰刀般的翅,

有时也用来收割晚霞。

 

从北京抵达南非,

雨燕日行八百。

从南非返回颐和园,

冲刺再冲刺!

 

神奇的吉祥鸟,

惧怕着地,

鸟巢的高度多不低于梁木?

野外的高枝与悬崖,

也正是梦飞翔的起点!

 

心绪幽幽吐芳,

雨燕鸣唱阵阵。

我的表达也逢春,

这美好的造物见证了神在。

 

人类划时代的贡献,

仅仅在于及时地催生了诗仙太白。

 

神州正万里晴空。

游云请停歇,

给我示范雨燕切入风雨的英姿,

让我也学着极速掠过故宫。

 

神居高处,

雨燕为之赴约?

只是飞,

还是飞,

飞过草原与沙漠以及河流。

 

神定然拥有一整座云端上的花季,

漫天飞舞的凋谢之美,

恰好送给雨燕!

 

我不如雨燕,

雨燕不同我,

但是来吧,

雨燕一口气飞上十个月,

我说服青春不伤春!

 

天地是圆的,

人生未必圆满,

圆规是人类的最大发明,

貌似金鸡独立,

却又双脚不离泥土。

 

但是神给雨燕以天空,

以无脚,

以雨燕虱,

以心无旁骛的定力,

在迁徙中造就生命的奇迹。

 

祝福轻盈的精灵,

天生持有巨大缺憾的雨燕。

 

于至低处仰望星空,

默想载我,

我也高了起来,

轻轻地托举起黑色的火焰!

 


脚手架

 

拉一拉雨丝,

月亮就熄灭了。

晚安不安,

我要点燃十万根火把,

去照见一场念想,

念念清晰,

就在一处处的施工现场。

 

没日没夜的,

一些人还在脚手架上,

上上下下,

这些铁质的蛛丝,

黏住了活下去的沉重。

与雅致无关,

与轻盈飘逸的灵动无缘。

左左右右,

仿佛蝙蝠附着。

 

一只只人,

一群群苦役,

一生一世的汗水,

喂饱了拔地而起的塔楼。

高高在上,

节节攀升,

一如红玉米熟了,

脚手架即将散开身子骨。

 

每一个平淡的日子,

过下去,

再过下去。

脚手架与一些人从天涯海角来,

卑微如尘,

如幻影一般,

逗留期间,

一次次支撑起歌舞升平的都市。

 

地基不能松,

脚手架更要抗震,

抗衰老。

立春散步,

而枝丫举起夜光手表。

多少的岁月流逝,

一群人在沉默中远离歌吟。

 

世人总是忽略,

谈资空洞,

被脚手架呵护着的玻璃墙,

映照出花花绿绿的街景。

世人还以为,

包括在木质与竹质的支架之上,

只有金牛犊,

才配得上赞美!

 

最是腿脚,

一柱又一柱的清瘦之针;

最是双手,

可以够着游云!

温暖的世界真好,

但是脚手架始终冰凉,

严冬不宜上路,

只是尽职尽责地站立,

而一些人总是不离不弃。

 

春的拆除,

有时狼藉残红,

有时遇上危房改造。

脚手架哦,

辅助建设爱巢的工程,

从原始农耕文明开始升级,

逐渐更高,

更坚实,

和辛苦劳作的人们,

又一次又一次地功成身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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