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技家族（组诗九首选三）

1

两只手抓住两只脚

向前跳          (到前面广场)         

向后翻滚        (屁股朝向人最多的

广场)           

向前翻滚        (在人最多的广场愈缩

愈小)

向后翻滚        (愈缩愈小)

向前翻滚        (愈缩)

向后跳          (愈小)

………          ………

被踩在脚下      (只剩下眼睛)

(广场以屁股遮天)

7

我完全知道命运  如何

掌握两只手

右手抛出  悲  左手

抛出  喜  右手抛出

悲  左手抛出  喜

悲  喜  悲  喜

右手左手右手左手

悲喜悲喜悲悲喜喜

右左右左右右左左

手手手手手手手手

我完全不知道命运  如何

掌握两只手

8

十几只手确实是十几只手伸进来

拉我刺我捶我戳我捏我

我退到黑暗的角落再退到黑暗

的角落黑暗的角落黑暗

角落检查我的肉体。肉体它

没有伤口只是没有理由地生出

翅膀生出翅膀

一跃而出我在掌声中一跃而出把

昨日的我留在那里我只是把

昨日的我留在

那里

野地系列（十四首选三）

3丰年

这是丰年。女人

乳房硕大

汁液流出。野蜂嘤嘤

野地里的花，掀动

上帝留下艳丽的辞藻

瓜被打开，深色的种籽

随手撒进泥中

他吸吮那瓜

湿软的厚唇。粗鄙地

咀嚼

找到

最甜的部位。沿着。最甜

的部位

干。他诅咒

因为太甜。他诅咒

但他和瓜的亲密关系

建立了。这是丰年

7逃跑

死亡在走路。慢慢地走

田野焚烧

剩余的榖粒

命令草

改变路线

原野的兽蹄

扬起灰尘

影子一点一点走失

法则存在火中

纪律。围成一圈

洒上盐，洒上酒水

说出最毒的咒语

神远道而来

动了感情

都戴上面具

彼此惊吓

最后有一个会逃跑

跳过白溅溅的溪墘

有一双手从黑黑的林子伸出来

迎向他

然后他们合力生下一个村庄

8鹰鹞

时间从不记忆。死

出生。占卜。命名

人走出。分散到河边

山岗或只是

菜园子在等着

今年的菜豆。茄子。石斑

田婴仔。闲闲地。弯身

伸手。和宇宙。偃扑

鹰鹞来了。每一次

拜访，都很激动

你拦截天空。拦截鹰鹞

拦截翅膀上暗色的羽毛

鹰鹞攫走。时间

鸡雏啼叫

你放开。时间

看着他进入无限

一点一点穿透快速

奔跑的黑云

南泉斩猫，赵州下山

1

他说

我把那只猫斩掉了

两边的人马各自回到厢房

他说

我把最脏的那双鞋

放在头上了

独自一人下山

我扛着最美的灵魂

走下坡路

走上坡路

最美，应是最轻最快的

死亡──

最珠圆最玉润的琴的

弹奏──

没有止息──

最幽微的鸣叫

在路上

在风景中

2

我延长了死亡的忧伤？

没有死，还没有。真相是──

我顶着沾过泥的草鞋

走过人世的栅栏

──那些为死亡而争吵的人

──都在栅栏里面

见证一具肉体灵柩

容纳一切人世的败德

──不美、不善、不净

缓缓移动，下山

重新返回人世

太平洋

我们正在失去。在海中。载着我们所有

散失之物。往东流去。到另一繁华

的彼处

情感。信仰。记忆。渐渐远离──

那时我们将泪眼滂沱。微不足道

加入大海的洪流。然后转身。有一日

将转身。迎接另一处漂流而来的──

情感。信仰。记忆。并感觉那种

激动。使我们的血液重新涌现。并惊讶

偷偷换过的那一刻。如何。那一刻

被时间忘却

这时

我也有了一个儿子

你在。我的怀中

吸吮

每个家庭都有                   

每个家庭都有一个病人、凶手、恶棍

天使、先知

或许各有一个，或许三个

或许三分之一个

全看他们是否老实调查

扪心自问时

每个人都自诩为天使、先知

但天使的翅膀变化为棍子

棍子变化为刀子

刀子变化为先知

所有家人的行为就会改变

旧式的大家庭中

这样的物理循环

像一本动态的教科书

历历在目，发人深省

现在的小家庭，根据

质量不灭定律

它们依然存在

只是变得抽象一些

若把个人独立出来

取样调查

则更神秘莫测了

用X光、核磁共振

或超音波、心电图

都难以分辨他哪部份

是天使、先知，哪部份

是凶手、恶棍

再加上他延伸的配备

手机、Iphone、Ipad

随意组合，任意调配

可调出善业无数，恶行多端

──古人难以企及，将呼他为神灵

为天方夜谭

他乃是一个旧人类家庭无法取样

人类历史教科书无法想象

自体拼接出来的新人类

──他所向披靡，变化万千

所有旧人类家庭

密切注意了

游戏       

小蚂蚁衔着我的意念

进出黑暗的缝隙

只要有一滴菜汁，一点

孤独的味道

牠们就纷纷出动

最谨慎的那个

走在前头

紧跟在后的那个

负责循原路回报──

不久，驻扎在某处的亲人

大举现身

依着命运的安排──

有时牠们必须兴奋跳跃

有时必须溃败散逃

有时必须理性从容

遇到晒衣杆就跳，遇到垃圾桶

就爬，遇到洗衣机，瓦斯炉，锅铲

自有一套办法，化险为夷

继续前进

我的意念，就这样，连成一条

随外物弯曲的路径

形塑着我的生活

今日──牠们触怒我了

干扰得我身心不宁

我把牠们一一抓住

看清楚了──黑色，忙碌

永不停止的，这些意念──

往窗外的院子

一丢

──通过这个

好心的移民局，牠们

就在院子的土堆里

另起炉灶

我知道，明天──

牠们必将沿着水管，墙壁

跑着，跳着，继续造访

我的陋居

我早就知道──

这是

每天要玩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