柠檬树，眨着金黄色的眼睛

南半球，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风不吹，雨不落，无人来访

夕阳下，柠檬树眨着金黄色的眼睛

这是第一棵属于我自己的柠檬树

有生以来 ，我有了自己的土地

终于，浪漫的柠檬树

开始踏实地生长，在我的心里

我不需要她给我很多果实

我只需要她

在自由的空气中，婷婷玉立

像我十八岁的女儿

女儿有过十八岁

妻子有过十八岁

母亲也有过十八岁

十八岁的母亲是一个浪漫的北京女孩

在大军南下的路上

嫁给了我的父亲

母亲，妻子，女儿都浪漫过

十八岁的时候

都像西马拉雅山那样，傲视一切

我不知道

在哪个悄无声息的临界点

她们就变了

变成一株与世无争的柠檬树

眼前的这棵柠檬树

就是我的妻子

就是我的女儿

也是我的母亲

柠檬树，是我爱过的所有女人

在百无聊赖的早晨

在昏昏欲睡的午后

哪怕是在庸碌无为的傍晚

只有柠檬树

向我眨着

金黄色的眼睛 

长满桉树的峡谷

长满桉树的峡谷

想一想，你见过吗

照片不算，你去过吗

我去过，在一个冬天

在一个早晨，在南半球

桉树铺天盖地

桉树并没有意义

树而已

有的伟岸

有的猥琐

有的中等

和人类差不多的样子

比较特别的是它的气息

陈腐的叶子，有些樟脑球的味道

让你能嗅到死亡的深厚

也能嗅到和死亡抗争的朝气

因为离着海很近

雨后的冷雾比汽车还快

沿着长满桉树的峡谷飞跑  

并且鸣笛

你看它的颜色

并不葱绿

也不葱茏

没有太好的形容词

一种灰白色

在蓬勃和不蓬勃之间，固执着

有一种男人到了中壮年的感觉

好像是对青春不屑一顾

又好像死也不肯撒手

这一固执，就有时间涩住了的感觉

涩住了   在人会很尴尬

但在树   反而有了不屈

有一种化石感

让你觉得时间凝固

海正用潮湿的风慢慢雕刻它

我不说了

你来看吧

我会等你很久的

我向峡谷学习和你相处

长满桉树的峡谷 

白鹦鹉

悉尼已是冬天

白鹦鹉像雪片一样飞过

南方的雨淋湿了北方的记忆

有人在门前站着

等一封不可能有的来信

没有Email的时候

绿色的邮筒里装满爱情

邮筒拆了  

爱情像雪花一样飞起来

到处都是飘忽不定的翅膀

听见了白鹦鹉凄冷的叫声

你会看到很多飞翔的鸟

蓝天下抖动着活泼的生命

可是你看不到它们的归宿

和那封信一样

你收不到结果的

但是你却等待了一生

我听见你对我说

必须等待

等待便是不定期的绽放

热爱夏天

夏天有很多食物

从饿肚子的童年，我就酷爱夏天

若能吃饱玉米面饼子

我会跳进暴雨里狂奔

连妈妈都可以不要

失去母亲后，我仍旧热爱夏天

我爱它磊落的个性

它把细腻缠绵放在一个大尺度的空间

可以像母亲一样

用貌似冷酷的面部表情，传达爱意

冬天的音乐是温暖的

春秋最好也是低调

只有夏天才可以高歌猛进

就像穷人举着一把利剑

呼号着，转眼就成了国王

是的，夏天可以有很多荒唐的梦想

自由，爱情，性

高高低低的奢望像闪电劈开云层

然后留给秋天的哲学家，去思考

夏天也是有逻辑的

凛冽的太阳风一扫

说，来吧，乌云和雨

于是阴晴之变，便只在一瞬

我喜欢在夏天戴一顶草帽

其实它既遮不住南半球的阳光

也挡不住北半球的雷雨

我这样做，只因为母亲过去也是这个样子

如今她站在高处

借着整个夏天，向她的儿子致意  

雨后的蜻蜓

在春意盎然的时候，我遇见了她们

雨后的蜻蜓

在一望无际的麦田上，一望无际

看见了她们晶莹的眼睛

还有她们的衣服，薄如蝉翼

她们从天而降，成群结队

像极了达芬奇们笔下的精灵

有人说那是最好的时光

蜻蜓们正经历爱情

难道以后就没有爱情了吗

为何一个甲子再没看到过那样的不顾一切

还有那块麦田也消失了

那块隐喻着温饱的麦田

给了那些蜻蜓足够的诱惑

让她们在太阳的光晕中合二为一

蜻蜓与麦田合二为一

只有儿童的眼睛才能看到的上帝

在那一刻，揉进了理想

让后来所有的跋涉，既辛苦又无聊

今年，一场又一场的春雨

今天，一片又一片的麦田

蜻蜓却没有一只

一直没有，没有

只有路边断裂的枯树

展示着，无论谁也看不懂的年轮

记忆

你那里是春天了吧

我这里已入深秋

秋天却有春天的影子

各种花都在开

苍老的藤蔓也有稚嫩的手

竭尽全力地奔赴蓝天

学婴儿扑向年轻的母亲

记得，春天里有春困

童年的课桌上梦见过浅绿色的风

还有踏花的鹅黄色的马蹄

阳光灿烂的时候我经常想你

想着不能学一道魔法

让你我重回少年，去了岁月的困扰

可想念本身便是困扰，

只不过困扰的是我，

是我春天一般的情感。

它是另外一种沙尘暴，

席卷着记忆。

今天是劳动节

今天是劳动节

重要的却是休息

今天你们都休息了吗

我早就休息了

所以不羡慕你们

我羡慕你们年轻的生命

让休息和不休息形成对照

这样便有了节奏

因而也就有了诗意

不能休息的是我们的思想

也是我们的习性

一直到休息过度成为安息

其实我们的灵魂每一天都在劳动

今天我在锯木头

给花坛做一个围栏

我思考着，怎样让花儿开在规范的地方

不蔓延到路上

不让邮递员的车轮，轧断她的美丽

阵雨飘过

邮递员驾一辆红色的摩托车

披一件黄色的雨衣

隔着老远，把报纸丢向邮箱

让思想与泥水混为一谈

我把那些铅字捡起来

让风吹干

寄给远方的你

因为我们相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