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为你开间动物园 /周德成

路人甲

路人乙

情人  亲人

妻子 丈夫

战俘

思乡的人

没家没国的人

让我的呼吸成为假山和流水

双目

一只成不吃人的狮子

一只会嗅着玫瑰的虎

在泪光中偶尔裸泳

鼻子

是长鼻子的大象

而不是皮诺丘

口

是众生安居的巢穴

舌   不会巧舌如簧

即使说谎也说善意谎言的蛇族

声音

是各种虫鸣   爱情的语言  

即使是各大洲各小岛的方言

四肢

左手是北极熊  右手是熊猫

颈项

是寻找希望

伸长脖子望穿秋水的长颈鹿

血液中

有海洋和河里所有的生物

筋脉为

所有有斑纹的动物

和你们心里喜怒哀乐

留下的痕迹

肌肉是

长得壮壮的心有灵犀

已经进化为会掉眼泪的鳄鱼

发髭——

长满毛发的兽

剪不断理还乱的思念

齿骨是

有长长记忆硬如壳的龟

上刻有龟兔赛跑种族记忆的文字

……

身上的心肝脾肺肾

细菌   细胞

是你们

和你们的子子孙孙

当上门的游客

长住或短租

如你愿意

动物园将取名盘古

或：新失乐园

有关一场爱情的结束，一回信仰战的死灰复燃       

      /周德成

1

我把世界对折起来

会否一边是光明，

       一边是黑暗？

再把宇宙当折纸艺术

这里虚线叫做山  

那里折痕成河  

穿过去 

叠起来 

盖过去

某一条是裂痕

某一条是银河

某一条是停火线

何必问   何时会决堤，或干涸？

不过是过去  当下  未来

通通捏和成泥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直到未来已来

大势已去

一些生命成为燃料

一些爱情灭熄

2

一切大势已去

我手握手机

白云有光

清风含媚

灰尘在沙漠妖娆

纠缠而勇健

删掉要回复的那行字

要借余火

要求助余威

来完成绝命的那句离别辞

即使你可能已读不回

即使你将注销个人账号

即使爱情已演变成一种光害

3

教你折纸恐龙

教你折纸战斗机

教你折纸钱

让你点火点出孤独

让你化妆化个寂寞

再教你折一双收纳盒

这边收尸骨

那边当化妆盒

战后，还有来生

都做博物馆的展品

人是地球表面上的病菌       /周德成

8寸伤口用8天愈合

一道疤用一辈子记得

人的轨迹用春夏秋冬来繁衍

人的痕迹用一次次天灾人祸去洗刷

人生是一出肥皂剧      /周德成

且让你写自己的肥皂剧

剧情随机

主角海选

编剧你百里挑一

命运设计后仍可选择一刀剃除

至于你们的再次邂逅

你是他的历史

我是你手里捧的一本科幻小说

婚姻：一次整形手术

必须安排某身份不明的医生下刀

几位不相干护士出入

输液或电压也随你

容量刻度和图表记录

病变的肿瘤、接生的胎儿

都是在场的证据

连围在床边的八卦观众

门外偷拍的狗仔

一众临演

即使你事后试图一笔勾销

所以，演时请入戏  演后当出戏

如离开一个地方  

离开就像出院

趁躯壳熟睡 漏夜溜走

剧终：

你不爱热闹 

也不想下地狱

且不关心一切无关的人

问答     /周德成

如果我们死了，会否

向比自己早死的食物，询问抵境时差？

我们砍下玫瑰血红的头颅

证明爱情殉道的勇气

自由被关起来时

监狱会和囚犯聊天解闷吗？

刀叉通用于

战争、餐桌与手术房

烧作灰烬、终成食物，或尘归尘、土归土

何者最环保，或都无差？

我们在历史的地图里迷路

马戏团如果也驯养云

表演时将如何风起云涌？

你眼睛被囚固在一首诗里

你的想象以为获得了自由

蛋糕上放你的姓字

为何不是面粉、鸡蛋和巧克力的名字？

我们被什么死命咬住？

自我催眠说服自己

“我看不见我看不见”的贪婪

自行车怎么没有自由？

脚车怎么没有自己的脚

只有一前一后时间的巨轮和锁链？

为何监牢的自由在外不在内？

为何你的心，在身体里不在别人身上？

如果说国家像马戏团

动物们是有家可归，还是无家可归？

天堂有多少法庭？

地狱就应有多少学校？

你的骨头要扔到哪里？

我的骨头将装在哪儿？

驯兽师请脱下你的衣服

衣服请放过你霸占的身体

驯兽师请放下你的鞭子

那是人性丑陋的小辫子

大地的时间是和海洋借来的

被烹煮的食物们

火为你们翻译最后的遗言

我是一蒸不熟的铮铮老骨头    /周德成

我是一 推不动   踩不扁   蒸不熟    死不去 

腰直可曲 腿短可伸 

的 铮铮老骨头

凭那 芸芸众生   贩夫贵妇    达官政要    正人君子

都要去斜眼看    嘴角哼 颐气使

我依旧是那叠也叠不完    估量也估量不了    几斤重

的区区纸皮妇

我手点一寸烟

指捏皱纸钱

好像清算自己命数 好似祭奠自己今生

香的我观音庙拜过

辣的我日头下尝尽

媚眼神也香过法兰西     上海玫瑰花露水

身也辣过半老徐娘 娇羞黄花     偏偏梳起不嫁头

休要问出身？ 我当非英雄，亦非那闺阁娇娇女英雌

我三水来 十五落户南洋红巾头上戴

千石筑起 十里万丈高楼佝偻背上挨

我纵是一被命运驱使 时间左右 的木头老推车  不喜新   

不厌旧    支持环保    欢迎再生   天也要收拾大地    地

也循环黄花     宇宙也会回收我    我是那路人偶听的墙里

笑   攀出老墙外的一支花   誓做那曾水当当   响

当当   硬朗朗 的历史再生能源

历史的引力    /周德成

抛、虚掷、坠、遗落

像去菜市场秤一秤某些决定的重量

头颅  热血  原子弹的蘑菇云

人生低谷 灌篮与 投篮动作

烘干的泪水 可疑的自杀式炸弹

弃婴 青春 下降的血压

低沉的呻吟 落下的帷幕又升起

终站：垃圾分类回收箱

左边荣  右边辱

中间再循环

22世纪人类考古解剖档案        /周德成

失忆症吗，快把头壳打开

 检查一下

 原来全忘了肉身是借来的

 轻微的，遗忘历史

更多，迷信肉身是一切、思考即存在

 这群后现代的原始人类真有趣

 看看门牙，一个个咬牙切齿的

 深深迷信国家、民族、咬住民主

 统统被自由主义、地盘认同意识  殖民

 更被金钱、货币、政府牢牢统治

 龙牙门遗迹有的曾自称星国人，一些野史记录

 例如微博、脸书昵称他们坡县族

 还有一些弯弯族、乌由来人、

 天龙国人、香香民、美美人、和族

 前英英无代志地臣民

 这些早已消失的身份代号

 来，挑出舌头看看

 全都给鬼魂轮流上过身

 一组组不同的鬼魅——

英灵、汉魂、粤魄、闽鬼、客气、乌言

 还有武吉士语，兴都话，人类统称语言

 除了装神弄鬼，语言这些病菌

 还带着军队，占领舌头酸、甜、苦、辣的感知

 进而侵驻脑髓，再蒙蔽双眼

 严重的，还患了那世纪的绝症——失语症

 症状除了沉默、寂寞

 最可怕的是心脏麻痹，

 需要用呼吸代替言语

 并用纸笔、文字和

 键盘叙述自己的存在。

人的一半是鬼  /周德成

你 一睁眼

就变成鬼

个个附身人皮大衣 说瞎话

我 一闭眼

也变成鬼

时而入梦 时而鬼鬼潜泳于奈何

直到清醒的我遇见睡着的鬼

二合为一后 方始惊觉

鬼的影子是人

人的一半是鬼

入戏太深  /周德成

我在梦里打开ZOOM

全世界上亿睡着的人开始上线，成为观众

“太入迷？”“执迷不悔？”

大梦初醒，为时已晚。我说不会录影。

“不会。游戏程序设定所有玩家不知所以然。”

且醒后不留痕迹

一众好公民们继续静夜思

床前：每日要早睡早起

明月光：不要月光的话，每月要收集惹祸的月光，或年年有斋戒月光的月份

疑：宇宙要存疑、世界要质疑、地球各处都有人解构、身要放下

霜：尘满面，发如霜

举头：快用崇敬的眼神看偶像或自己

望：误读成失望、忘或网

低头：快认错吧

思：要反思、三思，绝不能不思量

故乡：他乡作故乡时我们仿佛听见熟悉的乡音

眉尺间的阳光灿烂 /周德成

蓦然 

那是一种怎样的背影我回身 

电熨斗雾着12分的水蒸气 

回首 

遇见一种熟悉的香水味 

我回头 

我知道那绝不是你 

阑珊处 

墙凳蹲着摇晃小灯 

斗室雨气满目拥挤 

岁月像击鼓的拍子一整夜断续断续的雨声 

恋人絮语 1 

我分析你心的句法结构

我拆开你名字的一笔一划

在尾处附上句号、逗号和问号 

恋人絮语 2 

你用涂改液涂去我的姓名

我说等风干了重写才好

你说话的声音是沉重的去声

我的叹息终忘记填上调号 

破灭 

手中破了的气球飞溅 

成 

不曾预见的泪 

不再遇见的笑颜 

扑火 

39度的高烧地狱的火舌 

广岛、长崎和天庭

三颗原子弹错落投下 

冷冷 

荒凉是我表情的布局眼里是一口枯涸的井 

开出了一朵虚幻的梦和无方向的路牌 

风在吃惊 

迷惘 

偶尔影子流了出来我关好窗子 

睡眠装满了整个花瓶 

青玉案

月光升起来 

细长的坐姿如何安静割开桌子 

怀念 

一只候鸟在等已飞走的消息

时间和爱像巨大透明的玻璃镜 

一切都在空中星星般飞散 

分  

直到没影的白昼  

人比干枯的影还瘦

那么小的我 

安插在十万里茫茫的阳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