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小鸟偷啄面包

终日飘来荡去的海，午后

小鸟在偷啄手中的面包

我闭着眼睛，想念一些事情

可能是家乡，母亲，或者你呀

小鸟一次次啄到我颤抖的手

2. 金箔

但愿你还记得

以前的一天

在人声鼎沸的庙堂

我将本应贴在佛像上的金箔

贴在了你的眉间

3. 英格马的河流

当我看到藏在暗影中的旧海报

那些十字架和我没有丝毫关系

乌鸦出现了，啄瞎了耶稣右边的盗贼

一个孤独的人,代替我们和上帝签下了契约

有人恶狠狠的说：这个矫揉造作的白痴

如今我在狱中看着窗外的天空，脚下那些老鼠分享了我的食物

一些人推推搡搡打开了昨天，我用一支笔艰难的写下自己

满身创伤的苹果在烟尘滚滚的水坝上坠落，顺着河流远走高飞

那时候我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只纸飞机舍不得丢弃

捆着我，我的名字和懦弱

荷马在地域的第一层见到但丁，惊恐的双眼

我想要在这个故事里充当谋杀的主角

英格马的河流在今晚看着所有的衣服被焚烧

明天也许我们坦诚相对，也许我们自相残杀

一个水手犹豫着问到：

河流上漂流着千万只苹果，还是我们的尸体?

4.芭提雅汽车旅馆

在遥远的深夜

电扇还在摇头否定着黎明的到来

一只壁虎试图用刺耳的尖叫声

阻挡我张开翅膀

飞翔啊

我落满灰尘的卑微

像蝼蚁爬过泥泞的汽车旅馆

像一根被北风吹远的断发

带着一颗不安的基因

漂洋过海啊

今夜，一瓶啤酒就能将

一个英雄灌醉

将所有星光都无情浇灭

我在炎热的深夜醒来

枕边的泪水绣满了孤独

为什么酒精和烟斗

已经不能再替我召唤谬斯的

捧起我的苍白脸颊的纤纤细手

我只能背着一颗无聊的巨大石头——这珍贵的负担

走上朝圣西西弗斯的无尽夜路

来吧来吧，我的目光需要治疗

请别再用光明将它误导

站街女还在凌晨微弱的星光下等待

一个大洋彼岸的陌生人的温暖怀抱

一个毛茸茸的石器时代的亲吻

夜晚是纵火犯的狂欢节

放一把大火吧，某个角落的少年

把所有的皱纹都烧掉

把乳房上凋谢了的玫瑰刺青也烧掉

把已经褪色了的粉红指甲统统烧掉

如若心就是浩瀚的苍穹

你听，那滋滋作响的痛叫

正穿越时空，正流经每一条毛细血管

汇集在芭提雅这针眼大的汽车旅馆

为一街无眠无息的霓虹彻夜伴奏

5.旧碎片

热气球在婚礼上爆炸

一个杀手正走在泥泞的雨夜

当8号黑球被一杆捅进底洞

一切都注定会有个结局

孩子手里攥着一块廉价巧克力

奔跑在正午阳光里

那滚烫的影子融化进大地

母亲昨夜挂在衣架上的雨滴

早已不再那么甜蜜

留声机的黑胶唱片还在转动

吉姆莫里森半闭双眼

把一首新诗念给高潮过后的骨肉皮听

阿哈，疯子的只言片语

一只绿头苍蝇在少女A罩杯乳房上留下探索的足迹

冲着教堂的方向，吐一串烟圈

还有多少希望被困在潘多拉的锦囊

孩子举起一本洁白的圣经

把正在交配中的两只苍蝇拍了个稀巴烂

平凡的一天，又少了两个卑微的灵魂

这些街道烟尘滚滚

一辆从1984年出发的甲壳虫

还徘徊在婚宴的高墙外

杀手用一颗子弹换取那块廉价巧克力

那味道就像刚从发炎的伤口上揭下的纱布

汗斑和伤疤喋喋不休地纠缠谁更精美

包皮和处女膜都默默无语

一只正在产卵的美梦被吵醒

杀手把枪口对准还未穿过的婚纱

嘭—嘭—嘭，射了三下

6.空水枪

宋干节的大清早

燕子还没有来到

在浩瀚的微笑中行走

陌生人掷来的目光电光石火般燃烧

我举着一只空水枪

站在车水马龙的路上

没有任何车，肯停留

我把40摄氏度的孤独射向它们每一辆

头戴缅栀子花环，那一年

你湿漉漉地穿过人群

花衬衫，骑着一头皱纹苍茫的老象

俯视着万物众生，我的惊慌迷茫

不知道还要过多久，我才能将

柔美旖旎的椰林种满华北平原粗旷的大地上

在遥远的北方

这是一个冰雪消融，春暖花开的季节

风筝开满天空，燕子乘着朵朵流云掠过苍穹

牧童骑着水牛，酒旗在风中苏醒

宋干节与华北平原之间的黄昏

一个小时时差，一万里路程

我只能举着一只空水枪

把高贵的孤独，射向已经凉了的太阳

7.迷河

迷河在昨夜流经我的梦魇

河水尖叫着像一群被挖去眼睛的野兽

我就站在沸腾的河边

看着它呼啸着东蹿西闯

它曾停下来，怒视着我问，你看到了什么？

我说鱼

不，迷河说，那是食客的欲望

我说还有某个孩子的一只小鞋子

不，迷河说，那是旁观者的愧疚

我说彼岸

不，迷河说，那是生命的终点

送我去终点看看吧，我请求

不行！它伤心地咆哮

我是一条迷路的河

我不能送你去任何地方

8.赤道

黑夜中的朋友

你寄自远方的灵光一现的思念

唤醒了我梦境中的一把钝刀

它在叮咛，一步一步地，粗糙地屠杀

A4纸流淌下的一首皱巴巴的诗

一滴一滴地，渗入暗红色的床单

敲门的声音，如同三颗子弹射入

天使柔嫩的子宫

洁白的脂肪在大地上蔓延

我还未睁开麻木的双眼去打开过往的

夏天，那些擦肩而过的人

分外清晰地背影，都是你的

朋友，在我们相互忘记的后半生

你转瞬即逝的思念，思念我

二分之一秒已经足够了

迸裂了刀鞘上的封印

我在赤道的边缘颤抖

如寒冬即将来临

9.渡口 

渡口的风很凉

渡口的桥上很荒凉

大喜鹊飞来，忧郁地看着河水，

绿油油的水葫芦，终日漂来荡去

渡口的小船儿，睡着睡着，就沉了

渡口的柳树榆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纠缠着生长

只有谈恋爱的孩子们还会来渡口

或者是来分手，渡口仍满含泪水

渡口的青石台阶下都是酒瓶子，有整的，有碎的

在渡口喝酒，喝醉了，起风了，衣襟散了

往回走的时候，忍不住回头

看渡口，是不是在，轻咬着嘴唇

10. 再见，火车

火车在奔跑，门铃响了，葡萄和核桃满满躺在青色的龙泉瓷盘上

我还记得，永远记得，你离开的那一天

噪鹃在枝头叫，收音机里播放摇滚乐的电台，突然传来一个西藏喇嘛的经咒

你说你梦到一场火焰，毗湿奴在火里，舞姿动人

窗外晃动的光影，和孩子们嬉闹尖叫，壁虎一整天躲在切格瓦拉海报后面

小镇啊，就那么碗口大的天空，就那么小腿深的水井，就那么安静地存在于这缤纷的世界上

送报人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让我怀疑时间的意义，世界其他地方的意义

我认识昆明，石家庄、曼谷、北大年、彭世洛，还有许多名字，在这世界上隐匿

不抽烟的人，穿过雾霭弥漫的火车8号车厢，他卑微地咳嗽，含着热泪

你当时抬起头，对那个可怜的人说，你要找的人已经在前一站下了车

乘务员拉上了窗帘，一群不相干的人，谨慎地聊着自己，放纵地聊着政治人物的花边新闻

只有你，靠着我的肩膀，你说你想做莱纳德科恩的女人，你要那1000个吻

要那头火红的小马驹，骑在那梦幻的红尘巷，还要每晚听着他的歌进入永恒沉睡

那个在镜子前以泪洗面的男人，那个在车厢连接处吃苹果的男人，那个把泡面撒了一地的男人

也许，这就是你厌恶这个世界的开始，这个世界充满负重前行的男人们，而我在想

一首诗，怎么才能没有人称代词，这是个值得考虑的问题，我想了一路，仍旧不思其解

隧道幽深了几秒，火车幽暗了下来，手机信号减少了3格，我们都是这趟火车跳动的心脏

它在冰天雪地里嚎叫，穿过崇山峻岭，它也许有飞翔的梦想，也许它真的想去悬崖看看

一个沉默了一路的男人自言自语，我想去内蒙古，看看草原，骑骑马，射射箭，住蒙古包，大口吃肉

他突然抽出一把尖刀，扎在桌子上，把那个啃苹果的男人一把抓了过来

又抽了以泪洗面的男人一巴掌，并将泡面男人都头发攥在手里，快救救我吧，他愤怒地拍着车窗

把你们卑微的幸福，统统分给我一点，就那么一点点就足够，让我戒掉这生活的毒瘾

你终于要回到不认识我的状态，就当生命中从未有我走过你的阳台，那朝西的阳台，总是夕阳

但是，莱纳德科恩还是死了，请原谅我用这个不含感情的词语

你伤心地哭了一场，一些人嘲笑你，只有我知道

这个世界上，我们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但某个外人终究会是我们无法代替的精神寄托

那只电线上的鸟儿，在风中摇曳，没有风的时候，它就用细细的双腿，故意晃动那颤巍巍的电线

受到诅咒的故事，许多禁忌话题，在梦想的另一端，硬币闪闪发光，你撩动长发，挥了挥手

那只养了多年的猫，你都没有带走，没有什么值得害怕，没有什么值得保留

这个地球，早晚被太阳吞灭蒸发，但我就喜欢看你在世间奔波劳累的样子，你微笑着

这都是有意义的，拆卸宇宙飞船的人，身体里流淌着山顶洞人的血脉，而我们如蝼蚁庸碌麻木

但你还是带走了一样东西，那是你幼儿园老师给你的红心贴纸，那已经雪白的红色贴纸

11. 十年前

十年前

你的诗里全是鱼儿，全是云朵

还有干净的冬天，在乡下的老家，空旷的黑夜里

用旧录音机听齐秦唱无情的雨无情的你

现在，你的诗里爬满

在粘稠的血液与精液中挣扎的甲虫

你把那颗烂苹果又远远地扔回给卡夫卡

你爱诗，也爱钱，

银行门口算命的说，你三十五岁时会感到绝望

会与所有不名一文的诗，做个了断

你多想回到十年前

不仅是因为至今还找不到合适的词语

修饰粗糙的记忆，那些个如丝线花火般闪烁的感情

再说，前方还在3.1415926后面延续

你总在不知不觉中，会回到原地

词语的排列组合，总有一天让人厌倦

公鸡胆战心惊地打了一个鸣

你的诗高高吊死在梦中的黎明

那是十年前，你正呆呆地躺在从北京到昆明的火车卧铺上

盯着车厢里的灯，等它有预谋地，熄灭

12孤独的白鸽

白纸黑字，天空没有我的名字

俯瞰着这座城市，没有你的城市

飞翔呀，飞翔也无法阻止

花开花落，思念开始停滞

孤独的白鸽，在红色的房顶跳过

跳过橘猫的尸体，狩猎者屏住呼吸

散落一地的碎壳，无人收集

这是个哀伤之地，死亡之地

有死亡就有生命，有生命就有失去

生命总是在引力与惯性中央永恒叹息

白鸽非鸽，白鸽飞入沉默的夜色

那里有无数真实的梦境，烟雾缭绕着

来自焚风吹灭的地火

而大地上浮动着无名的夜歌

破碎的歌曲，来自破碎的密码：

太阳咕咕咕，咕咕对我笑，咕咕咕，咕咕咕，

你为什么咕咕咕咕咕

孤独的白鸽，孤独的白骨，孤独的白昼焰火

无法离开呀，想要挣脱呀

内心的火山，何时才能爆破

让嫣红的少年之血,洗礼发霉的沉默

还我真实的青红，手中的皂白，内心的赤橙

洗去被赋予的真诚，被训从的纯真

回归野蛮的身躯，炙热的眼睛

白鸽，白鸽，孤独的白鸽

魂灵，魂灵，孤独的魂灵

你死我活的城市，再也没有你我

为了抽上一支绿色的卷烟

穿着老鹰的身躯在夜晚潜行

13.泰北玫瑰

她，迷人的她

像我心里的猫一只

贴着河岸，摆出诀别的姿势

一瞬间，美酒从心底涌起

明白了，转世的意义在此

坐上小船，到处漂流

在泰北大盆地的边缘

顺流到曼谷，逆流到清迈

前方，为什么所有的路

都要无一幸免地交叉，交错，交火

喷火的太阳又回来了

我的身体，已经消融在遥远的城市

碎落的魂影，循着棕榈树间的熏风

湿漉漉地飘回，那个失去你的宋干节

就像最后一次回到久别的家园

高大的罗望子树，在午后一望无尽

树荫突破了禁忌，杂乱且茂盛着

凉风迎迎的柚木古船

倾斜，摇摆，缓缓沉没

如一只战败失鳔的斗鱼

再无法平衡天空与大地

满载着，一舱青槟红榔

缓缓摇摆，沉默，沉没着

她，迷人的她

怕花开，怕花蕾

那滑落的露珠

日日夜夜消失了，她只能

在自己的怀中榨取回忆

她的誓言，如交杯酒般甜蜜：

今生最大的遗憾，是无法

手刃仇敌

14.纸上的一天

在纸上射杀一只白鹭

在纸上穿过一片椰林

在纸上熨一件失眠的睡衣

在纸上下一场想你的大雪

在纸上温一杯期待的相聚

在纸上拆一封你从未写过的信

在纸上撕一张你从未画过的我

15. 明天的孤独

夜晚，飞驰而过的汽车

30层楼上，落地窗前那个模糊的身影

坐在一个街角公寓的阳台上，黑色的目光

随着夜色漂流，窗灯和霓虹，在台风带来的大雨中

消磨着孤独的形状

此时此刻，猎户座正在进行一场生死之战

一艘挂满钻石的船只，在干涸的海洋中燃烧

此时此刻，病人们在酣眠，情人们在燕好

戈壁滩下汉唐将士的遗骨还无人认领，而我在

与风雨融为一体，与这个城市融为一体

与黑暗和季节融为一体，一杯曾沸腾过100摄氏度的高粱酒

穿越一条肉体，蒸发为云，陨落为雨，入海流

摩天大楼的黑暗无处不在

而明天的孤独，是否还是最坚固的堡垒

你和我，他和她，在外部的荒野逡巡，还是

在内部的河流上，直挂云帆，长风破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