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五年第一期
栏目主持:杨炼
主编:杨炼/轮值 唐晓渡   执行主编:田庄

蓬蒿:一個熱愛寫詩的文字匠,相信世間有公義,所有人事物都是相對而流動的。作品散見于港台文學刊物,包括香港文學、聲韻詩刊、工人文藝、字花、吹鼓吹詩論壇、野薑花詩集季刊、笠詩刊、創世紀詩集誌、火寺、詩聲字等等。


蓬蒿的诗


〈春天的最後一夜〉


南邊的沙灘

一整條潮線上幽然微藍

彷佛夜深處閃爍某種思量

 

晚星冷淡

光害拉扯雲沉到水平線下

微笑着潛入夢境

 

夢微暖而沒有燈

沒有光明黑暗和一切神

空氣緩慢搖曳如久違的懷抱

 

遠航歸來的船漆成白色

輕輕分開城的輪廓

到你窗外寫上安眠符篆

 

然後微風卸下空寂重擔

點支煙鬆馳大地筋骨

觀賞長星被藍色浪濤淹沒


 

〈一封工傷索償信〉


時日比原罪更久遠

我的手腳伸延成山貓

在晚上或清晨於郊外出沒

獨來獨往推叠文字,成山

然後隨着東升太陽消融成汗水

 

陽光鑄的針反覆穿刺皮膚

縫合我身與工地裡的怪手

企圖撥開滿佈機謀的淺土層

對鋼鐵之心進行血腥深開挖

發掘岩基是黑白是紅還是紫

 

真相的樁柱林立是我骨骼

遭受光陰裝嵌的打樁機反覆錘打

撞擊聲雖減噪成低沉飄渺的影子

藍色節奏持續插入水泥澆灌的腦袋

每下劇痛都空白得無比透明

 

塔式吊機上烈日緊縛痛僵神識

以平衡情的法規與死的進度

晴空澄藍,秒延展成分拖拉成時

鋼纜傳來應力長期過度拉展意志

被載重蝕盡後在最高亢破音中飛升

 

我總是這樣,徒勞地從夜中興建光明

直到被工作安靜車裂

四肢鎮壓在四極、頭髗散碎不同地層

所以我的痛是山河的痛

會有一種勞工保險理賠這種傷勢嗎?

 

 

〈遺落在街頭的夜晚〉


時間已經深了我仍在

採集空落長街

採集北風

採集潮氣

採集夜

好擬態我的悲傷

 

悲傷需要擬態是確保

LED廣告燈箱應許的歡樂

符合出售的商品

燒鵝與炒蜆以清酒合巹

牛柳、洋葱和紅酒交媾

整支威士忌偽裝仍安睡樽裡

而我心依然虛無如鏡

燈夜夜紅酒日日綠

不增不減

 

有朋友勸喻我

反正當今之世唯有假是真

我應該採集眼淚

切成刺身

又或者串燒心與舌

姜葱蒜寸斷肝與腸

讓食客體會悲傷

擬態出的咸鮮

 

如是,長街踏在我身上

北風沒收我體溫

潮氣痠痛我筋骨

夜浸沒我神髓

空落的心

滿是擬態的悲傷

 

 

〈持續被火燒雲炙烤的銜尾蛇〉


工作的尾巴

搭上公車進佔餐桌

爬進被窩深入夢境

塞滿我的口腔強制咀嚼

將蠟嚼成明天的食糧

塞滿、嚼嚥、重生

反覆長出新的尾巴

每日點起蠟火

燒成蒼狗反覆啖魂

剛好不會炙痛

如此專心致志

持續吞服舊暮色

執着追隨三數道帆影

捎回星辰彼岸你的風信

向前、向前、向前

天天生產新的晨曦

日間又是夢的尾巴

 

 

〈彷佛若有光〉


一朵白玉花

安躺午夜的櫥窗裡

蟾光都熄滅以後

那麼微弱一圈光采

沁入風中是靜極詩歌

 

時而淡薄、時而混濁

風送來的浮雲是卧底

時而深入城中撈月

偷去招牌的鐵劃銀鈎

偷去路燈的細節偷去光

月色早已醉死

攀蕩空框上泛黃

 

泛黃的玉質文字溫潤

就算花被剝去骨和肉

也蒼白得光潔無暇

風的故事失控增生

一個個光鑄的名字

微笑着失去顏色

 

混濁又淡薄

失去顏色的街燈與高樓

夜深得過於真實

四面都是牆盡皆灰白

剩個名字燒在浮雲上

觀照黑的層次

固執彷若光

一朵白玉花

 

----記土瓜灣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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