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灣仔老街印象

當光找到了停止的地方

街角處斑駁的牆身

我彷彿聽到

一種初生的啼哭

是幼弱聲帶的第一次振動

高揚地

預示了自己分岔交錯的命運

那一道幽幽的光芒

無聲地

止住了

那沉默的牆身

不由自主地將時間的川流輕輕地按著

歲月就是一支短促的曲子

在休止符中

它喘息

沉默仿如一塊光滑的石頭

一條陌生而短仄的街道

苔蘚在溝渠裡生長

人們繞路行走

誰會發現街角裡光影的定格

正是一個未醒的夢寐

在等待覺醒

一個固執的轉動

宇宙的目光前往另一個未明的方向

空間的封鎖解開

光芒緩緩飛升

回到一個寧靜的園地

那裡有許多荏弱的花草仰面期盼

2. 旗杆上的夜鷹

從北方到平原

從海上到南方的小城

然後，就是正直的赤道

為了尋找去年芒刺般的陽光

我在港口裡的旗杆之上

盤算著這一次的飛翔

那些日子，輪船都在塢中互相張看

等侍老邁的船長

在酒杯裡看到平靜的海洋

我從海上歸來

再到另一個湛藍的大海去

當落日以金黃色的思想

拉遠我們的距離

我傾向更脆弱的空氣裡

進行無國界的遷移

遠處的燈火張目凝視

棲息的岸無聲後退

它們是屬於大地的身體，而大海

只是無數編繪中的紋飾

我默念，我的名字

一隻沒有家鄉的夜鷹

沒有國藉與任命

只是聽從一個古老的遺訓

世世代代的流浪

以鋼鐵般的翼

承托黑暗而譎幻的天空

3. 在酒吧裡等人

這一刻我坐在整個酒吧最安靜的角落

看著人們走過

黑色面孔的剪影

投射到凹凸不平的牆壁

有人到電標房開燈

黯然燈光投射

綠色的頭髮黃色的鼻子

有人剖開一個西瓜

紅色汁液流遍黑色長桌

紫色的眼睛藍色的嘴唇

有人點算帳單

單據旁邊的門票堆疊整齊

天花板垂下缺氧的足球

世界盃早完了

音樂節拍仍然強烈

陌生的外語歌詞

夾雜了一兩句英文

實在難以推想其中的內容

聲音開始喧嘩嘈吵

電視機鬧劇的對話絮絮無止

有人推倒了桌子的物件

玻璃酒杯翻碎

一地都是枯草和死灰

4. 詠馬

遠古的一匹野馬

在原野上立定驀然四顧

馱負了太長的年月

一尊石馬在黑夜中不再動

從沉積的巖層到出土的陽光

從苦力的汗水到木箱的幽暗

從遠洋的港口到陌生的歐陸

從石階的馬路到輝煌的閘門

也許有人拿起放大鏡仔細端詳

又有人調校方向、位置與燈光

讓石馬一如靈動的活物然而

一尊石馬在黑夜中不再動

昏昏欲睡的管理員卻看到

石馬的心隱隱跳動

眼神迫切凝視窗外的陌生世界

越過了無聲的銅鏡、玉珮與琉璃

5. 前夜

晚上八點

有霧而多雨

我關好燈鎖上門

離去

走廊正寂寂

三個不醜也不美的女文員

在幽暗的辦公室裡

比劃著

最終勝利者的姿勢與神態

在稀疏的笑聲中

細細商量

何時給予最後的機會和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