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文詩
讓銜尾蛇賣弄它的AI 生成另一個春節 由得我們無鱗、熱血之蠢物 在雙手的繭房裡解放 赤裸的春汛 讓AI賣弄它的深度模擬肉 解放鏡頭前抖動的姐妹 讓她們穿回衣服 只露出指頭 為曲度和頻率提供輸入 讓AI賣弄它的巧言語庫 解放鍵盤上練瑜珈的丑角 讓他們把美顏濾鏡留給老年 把尖叫留給斷崖 解放政治的乳頭 讓AI賣弄它的多重宇宙 解放我不堪重負的虛無 讓敏感詞另寫禁書 解放「解放」這個詞 解放另一個1949 讓我們無鱗、熱血之蠢物 狂歡另一個端午 唯獨愛和毒藥不可翻譯 解放舌尖與克麗奧佩脫拉 讓銜尾蛇賣弄它的AI 解放舌尖與克麗奧佩脫拉 唯獨愛和毒藥不可翻譯 狂歡另一個端午 讓我們無鱗、熱血之蠢物 解放另一個1949 解放「解放」這個詞 讓敏感詞另寫禁書 解放我不堪重負的虛無 讓AI賣弄它的多重宇宙 解放政治的乳頭 把尖叫留給斷崖 讓他們把美顏濾鏡留給老年 解放鍵盤上練瑜珈的丑角 讓AI賣弄它的巧言語庫 為曲度和頻率提供輸入 只露出指頭 讓她們穿回衣服 解放鏡頭前抖動的姐妹 讓AI賣弄它的深度模擬肉 赤裸的春汛 在雙手的繭房裡解放 由得我們無鱗、熱血之蠢物 生成另一個春節 讓銜尾蛇賣弄它的AI 2025.1.31.
一個人的暴風雪
清晨,當我正在閱讀 美國桂冠詩人馬克·斯特蘭德 的詩集《一個人的暴風雪》時 美國有史以來最污穢的暴風雪 砸向一個堂堂正正 沒有著西裝的人 這之前已經有俄羅斯的污雪 試圖把他毒打 可想而知,還會有來自其他流氓國家的 流氓的雪,不顧雪的清白 羞辱雪,勒索雪,誣衊雪,暗殺雪 ——我想桂冠詩人必定讀過策蘭的雪 然而此刻桂冠熄滅,自由的濫調熄滅 沃爾特·惠特曼熄滅,也許 只有艾米莉·狄金森的小窗亮著 我知道她徹夜難眠 徹夜等待著,和另一個人一樣 等待著消瘦、潔淨如媽媽懷抱的雪 2025.3.1-2.
至暗時刻
——寫於烏克蘭衛國戰爭第三年開始之際
入睡前女兒突然問我 烏克蘭和俄羅斯還在打嗎? 是的,他們還在戰鬥 晚上他們也戰鬥嗎? 是的,晚上也打 烏克蘭的孩子會被打死嗎? ⋯⋯不會,他們躲起來了 有烏克蘭人是幫俄羅斯的嗎? 有的,他們是壞人 那也有俄羅斯人幫烏克蘭人嗎? 也有,但他們很少 我可以想像 被良心折磨的俄羅斯人 我可以想像捐錢給烏克蘭的 美國人、韓國人、台灣人 但我很難想像嘲笑烏克蘭人的 香港人 我很難想像第三年春天即將來臨 布查的倖存者能否 在染血的土壤上播種 圖瓦的退伍軍人能否 再唱響呼麥 用帶血的嘴 在我這樣走神的時候 女兒已經睡著 這時基輔的老人 已經在準備晚餐 或者測試防空警報器 給逃亡到波蘭的女兒致電 告訴她森林將吞噬狼群 就像我剛剛合上的 那本睡前童話所講 森林依舊黑暗,狼眼 閃爍不安 我準備好了麵包和酒 向夢中的激流致以閃電 2025.2.23.
摸象者索隱
從一地霧回到另一地霧 兩地霧交歡,誰負責? 摸象者在自己沈重的呼吸中失蹤 愛即蜃氣樓,假若親吻更深 便更甚 從林口開往東涌的巴士是狸貓的大夢 是狸貓在摸象,是象在呻吟 滿天的彈孔曳光,誰負責? 恨即捕逃藪,假若掙扎更甚 便更深 他夢見他在伶仃洋投降 沿著青馬大橋吻向醉酒灣 抵達懷孕蜑家女身上的肚臍眼 他記得。但遺忘即萬華鏡 旋轉著她的盲 2024.3.1-3.
暴雨徒然索隱
暴雨中穿過十年沒過的九龍公園 十年也走不過的 暴雨徒然留下許多暴徒 成為塑像 王小虎、步驚雲或者麥兜 同胞們在假樓閣中避雨 只有印度女人在雨中旋舞拍照 對我吹反了的傘一笑 菲律賓工人收拾吉他入袋 今日她終於不是誰的姐姐 而是暴雨的妹妹 只有一對濕透了的父子在趕路 在九龍趕路 逃避新香港 而舊的香港一陣陣傾瀉下來 如幽靈的大軍堅壁清野 搜刮每一個可能埋骨的孔洞 包括那蜕下了砲衣的銅砲 滿天神在下棋落子 我們的骨灰會在海潮中相聚的 假如越過戲曲中心的 曲江曲 假如明眸皓齒今仍在 血污遊魂是虛構 假如悔棋 再下一局 2024.7.1.
石圍角村索隱
那些石字開頭的地名 如石蓮,石菊 總是令我凜然一振 但沒有更多痛苦 較之十幾年前在這裡 遇見的女人 挺拔的樹 失去丈夫的新移民 我趕回來這裡講述:那個沒有了 我們的香港 沉入深潭的科幻史詩 泥融化、石沉澱,誰將打撈? 是她的兒子、兒子的兒子、群山的幽靈嗎? 雨下起不再是我的墨水淋漓 巴士轉彎不再是我候車之處 把手腕割開默默埋進一叢石英的那人 不再校準夜的頻率 2024.7.10-15.
葵青貨櫃碼頭索隱
我嘗試通過鏡子或霧霾看你 這本來和我無關的虛實。 暫借的空,暫借的雨 最後只剩下殘酒一般的劃痕 塗鴉:「我已不在」 香港,漂亮的花體字。 那些日以繼夜的碼頭工人 哪兒去了? 那些我們的聲援和默哀 哪兒去了? 一個個白色貨櫃卸下 遠方的唁電, 那些感嘆號和省略號在薛丁格的匣子裡 亂作一團。 哪天打開,香港,還是傷筋動骨的繁體字嗎? 還是缺胳膊少腿的,字的殘骸? 超貸的空,超貸的雨 在港灣面對葵芳的一角 醒不來的夢又在整齊堆放未來的利息。 2024.8.12.青逸酒店
九龍塘月台索隱
總有人在提醒我 此刻夜色憂傷得 像一個小小的刑場。 返工放工 我曾經像一個敬業的劊子手 每天凌遲自己一點點。 在九龍塘月台 疾馳而過的列車 從來沒有讓我想到鍘刀 因為總有人像鑽石,卡住 哪怕只是二百萬分之一粒。 別的安全幕門 每天收割得更多。但只有 今天這個是靈魂。 此刻香港憂傷得 像一個小小的刑場。 總有人在提醒我 被火車碾碎的感覺 和被坦克碾碎一樣。 2024.8.26.
愛德華地鐵站索隱
吃下一朵花之後 它又吃下更多的花 城市變回迷你大押 兒子問我: 這是真的霓虹燈嗎? 都是假的,那天狂舞的 也是假的警棍 假的新聞和流言 只有那被嚼碎的花是真的 那未擦盡的涎沫是真的 2024.9.1.
杏花邨及魔鬼山索隱
摩羯颱風來臨時 我在這裡俯瞰激浪底下的深淵 杏花邨畢竟和清明節關係最深 好山好水 附送好人一具。 那年8月11日,我在東涌站 接到過她遞來的傳單 傳單水淋淋 彷彿早已被潮浪淘洗空白 彷彿日曆紙上那牧童遙指 對岸油塘魔鬼山 那裡的燈火閃爍似遙祭 沒有她的遺光。 沒有。「海有五德,一澄淨 不受死屍⋯⋯」 鳩摩羅什哪裡懂得 凡蹈海的 便是菩薩。 不被接受的 只是杏花的人間。 只是我們失守的保衛戰。 2024.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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