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   王郑炜民的诗

1、观月指南

皎月的领航如此迫近。昏灯瞄准夜幕吐蕊

细雪般洇散开古典光影，斑驳的愁绪

只手推开单薄的九月，向客星抛掷一个

荒凉的概念：圆月的偏移，是艺术，还是

异数？低喃间，隐形的薄翼敛戢时间的胎心

你在思索中涣散。远山渐融，未逝的暑气

将城市烘烤至脱模，人们躲进雪意的

蜃景屋，提前透支着帝企鹅被冷杉色海域

围困的明天。它们白茫茫的企望，将

在永夜的寂寥中，失守与月光的契约。寰宇，

予你以一种弧形的悲悯，来自神秘深处的

喻示：“温驯，是一座覆满天鹅绒的冰棺，

最蓬软的死亡。”你的目光尾随夜莺，游荡在

惠特曼鬓须般密林的自由中，枝条引领着

某种规训，比夤夜更幽深。你知悉，浊世的

蓄水池，一艇醉舟比你活得透彻，它只静默、

对影独酌，却不轻易熨平湖水微澜的心事

岸边，钟声轻舐觅渡者踟蹰的步履，如鹮鸟

翘首舷梯上远归的妻子。你抬起手，欲从

蒸汽中摘下一首红瓤的诗，为满盈的梦杯换盏

树鬓簪戴果香，丰腴似马灯截断晚间的惺忪

2、水星阁楼

木屐踏上阶梯，轻盈地咬合着新世纪

的幻音。一道曲径，迈入幽邃的时间长廊

路过以后，野棕榈不会轻易向你走来了

你知道的，瞬间易碎如鸟影，飞掠荒丛

禁足的日子，为你设下太多春景的镣铐

雾状面孔，凝固在窗牖，向你发出

生活的拷问。飞雪如刨花的冬日过去了

而春潮仍在鼻翼的薄寒中，维系张力的网

去访友人，按响雷鸣的音频传讯

占星家将现实多瓣的愁苦，撰入星辰簿

月色在窗台招摇地运转。圆月之影

潜伏于暗中，佯装一团胸脯皎洁的引诱

你深信，潮汐镶边的裙裾为晚风所钟情

一如往昔，我们在水星的创面注入愈合的海

看它缩瑟成一片片湖泊，闪烁抒情的荣光

而我们曾在秋日的邀约中，泛舟于湖心

从彼此眼中，打捞起湖底清冽的星辉

3、报刊亭之殇

如今，我仍在无序的洋流中浮游

寻迹一座孤屿，暗堡渗出墨绿质的典雅

那里，陈列着人们汲取生活所需的精神养分

如航海者在晨雾中，揭开旗帜与渺远海途

阅读似额外领受了一份创世的孤独症

满目琳琅的言辞，星屑般倾洒在银浪的

唇音之上，侧听：我们能洞见一个簇新的未来

政治与社会学，让蓓蕾于风暴中重塑新的棱角

手持长筒望远镜，向流逝的尾灯，示以问候

迷雾中寻辩证，真理也沦为他者的猎物

有多少羁鸟离去，就有多少资本者

在恒温的版图扦插冰棱。或许，寻找本身

就赋予我们以歧义的矛盾，迷途者终其

一生在熟练失却，失却即获得。夜航归途

目睹一座座航标灯被渐次捻暗，力量感

顿失，仿佛一艘居无定所挣扎的舰艇

向我泳来。它的姿态与求生的裸泳者无异

站在时代失衡的浪尖，濒临瓦解的甲板之上

“我变成一个驰入落日的光荣骑士”*

搅动着海底蓬勃如绿野的心脏，歌剧式恒久

我们能否看到亚特兰蒂斯焕发新生的荣光

在新文明未完全照映之前？告诉我

我狭隘的边陲，如何触碰你宽泛的海？

探照灯披拂着黑暗与凝视，向深渊之地僭越

掀开语言的丛簇，另一个我从深海的舷窗望来

*引自露易丝·格丽克《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