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二零二三年第一期
栏目主持：高鹏程
主编：唐晓渡 执行主编：田庄
|
|
王祥康，上世纪六十年代出生，八十年代中期开始诗歌创作。在《诗刊》《星星》、美国《新大陆》、台湾《创世纪》等海内外百多家报刊发表诗歌数百首，收入60多种选本，出版诗集《夜风铃》《纸上家园》。现供职于福鼎市文联。 |
|
海水灌进命里（组诗） |
|
◎王祥康 |
|
穿过我生命的妈祖
一
谁认识那颗巨大的星子
低过浪花 低到母亲的阵痛
父亲让船头惶急不安 祖父在船尾
用木橹击打大海的牙齿
我的第一声啼哭呛进波涛和温暖 仿佛神谕
远处的屋顶上 火光踏浪而来
正一点一点打开我的双眼
静下来的海收走了哭声
我提前吮吸到人世的光芒
二
我是我的原罪 多病的童年
在一只贝壳中寄居生命
母亲带我跪在妈祖前 紧张 害怕
一炷香烫伤手心 我记住了妈祖
天地间为我指引方向的光
告诉我海的深远 天空的广阔
在庙前遥望战栗的大海
那个易碎的瓷盘 那朵永远开不败的浪花
它们都属于我谦卑的亲人
三
手心的伤疤越握越紧
少年的我学会眺望 学会在妈祖前
当一块被洞穿的礁石 穿上一层一层的痛
海上漂泊了一生 祖父
在他新盖的瓦房里闭上眼睛
父亲还在暗流涌动的海面
让那一束火光引领着 一次又一次
与鱼群和台风周旋
与生活和命运 捉迷藏
四
母亲说“海水泼脸，心要有妈祖”
我暗下决心 要娶回一个像妈祖的女人
母亲的炊烟像一张一张车票
越飘越远的黑夜里的花香
越来越清晰的许过的愿
从一处海岸到另一处海岸
我一路寻找鸥鸣 月华和风中的骨头
旅途最温暖的部分 穿透云层
妈祖呵 在岸上我也沐恩你的灵光
五
现在我已中年 每次经过妈祖面前
停留更长一点时间 妈祖理解这一份孤独
一炷香给祖父 一炷香给父亲
最后一炷香感谢妈祖
母亲熬的药泼到海上 病已自愈
那一阵新增的涛声是我的宿命
是我慢下来的脚步 怯怯的
生怕踩痛一粒尘埃
生怕跪在妈祖前的母亲又流下眼泪
六
心底的种子已高出肩头
请求岁月叠加 提前老我
因为我看见那一艘舢板越摇越近
那一根桅杆向我怀里倾斜过来
仿佛听见最初的哭声
泪花闪现 浑浊 安静
让我以爱的名义掏出体内最后一粒小小的盐
鱼群在脚下归队 一千年的妈祖
正穿过我一万年的生命
寻 魂
灯点起来 纸成了灰
岸上的亲人哭哑了
水里的表哥 十八岁的表哥
你耳朵里的海水有涛声吗？
如果听见 你就上岸吧
表哥 弯弯曲曲是回家的路
跟紧亲人的脚步
这个路口你是不是听到
约你下海讨鱼的伙伴
这个拐弯处你的眼睛曾经落在
一个女孩的背部
你看到她转身了吗？
亲人们寻你的声音有长有短
到家了 你要跪下来
寻到的魂一定要在门口停一停
让亲人安静地睡下
海水灌进我的命
“渔民的生活是海水泼脸”
为这一句话我瞪出惊恐的眼睛
大海听到这句话 静下来
——那一年我八岁 睡梦中
父亲把我背到渔船上
醒来时 我的胃在痉挛
海风灌进嘴里
挖出未做完的梦和胆汁
桅杆上小小的旗帜
像我小小的身体 正被撕裂
我用尽全力抱紧自己
抱紧后面的每一寸航程
船上渔民们都在笑我
而父亲的笑 比苦涩更苦一点
渔船还在起伏 摇晃
撒下的网还没收回
只有海水为我漱了漱口
咸咸涩涩的记忆 把我这一生
腌成一条翻不了身的鱼
纸 船
童年折纸 想折出风浪
纸船一次又一次被父亲撕毁
中年造船找不到港湾
年龄一大就有飘摇的感觉
现在 我就是一张纸
被很多人折了又折
血还有 发动机还在响
突突作响的海平面
前途不多 旧时光缥缈不定
坐在纸船上的那个人
早已沉没 沸腾的海水载走
谁的远 人生漫长
浮尘成了岸 谁的远都在心里
造船厂紧挨着父亲的海
荡过来是童年
荡过去是晚钟祈祷的伤感
|
|
|
|
|
联系我们:tianz68@yahoo.com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