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对恩典

　　　——胡澄

同体

在他们的嚎啕里我嚎啕

在他们的呜咽里我呜咽

在他们的死里我死

这些早已历经的苦难

又经历一遍

仿佛彩排，为了寻常的街头演出

当我跟着一颗石榴果大笑时

我听见石榴树被连根拔起

我在连根拔起的树上——

开花

梦想着爱情、果实、名誉和永恒

                2017.5.27

雪国

    ——炎热夏天里的瞬间

雪突然在半空停住

地上的雪已结冰

河流弯弯扭扭

突然冻住，如淡蓝色的玉

三五艳丽的鸟

在雪上走走停停

天蓝到了骨头里

我——

不能以一个身形——

出现在那儿

不能破坏那没有阴影的淡蓝色的寂静

                     2017.5.27     

只有坟墓肩挨着肩

只有坟墓肩挨着肩

只有我们还以为他们是邻居

还以为他们是他们

我们在坟前

而他们，或许在远方

或许在头顶

他们不语

以便我们继续活在谜里

2017.3.17

知音

鸟鸣水晶葡萄般

带着光斑

似乎在赞美什么

又好像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

歌声自然地漫溢出来

我不由得抬头

在叶隙间寻找它们的身影

由于叶子茂密

没找到。低头看见一只喜鹊

在草丛中

没有了内脏和胸肌

只留下湿浊的羽毛以及头颅

向往着它们的天空

同时将它们所有的鸣唱都听成欢叫

还以为有了翅膀死神就追不上它们

——我，一个住在摩天大楼里的妇人

以为自己喜欢它们就是它们的知音

                        2017.5.8

河流的命运

一条河流生养了多少生灵

改变了多少苍生的命运

它不知道。它不屑于去统计、去回想

一条河流也掌管不了自己的命

河岸灌木丛悬挂的塑料白幡

天天举行着流逝的葬礼

它既服从于自然，也服从人力的安排

甘于曲折、拐弯

人们让它改道，它就改道

它甚至无法洗净自己

无法保持其清澈的本性

人们让它变黑，它不得不黑

但它有不屈的方向感和自净本能

谁也动摇不了它向下、向低处的决心

仿佛低处有它待哺的婴儿、窠巢里张口的雏鸟

昼夜不息，它顾自荡漾

将人们强加给她的尘渣送回泥土

穿过夜的漆黑隧道，放下一路的辛酸

在黎明的入口处泪光闪闪，泛着母性的光辉

                              2017．3．19

黑孩子

入世不像入关有人把守

这些孩子莫名其妙地来到人世

但忘记了预先在人世注册

成为没有户口、没有学藉的黑孩子

他们长得跟天使一样

也像祖国春天里的花朵

但他们没有春天和幸福的护照

即使水利工程早已建成、陆续建成

也断没有水将他们浇灌

尽管人类全是阳光所生

阳光是我们共同的父母

可他们看上去更像是黑暗的分泌物

寒冷的繁殖体。在郊区的垃圾堆旁

你能看到他们

                     2017.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