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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二年第一期
栏目主持:老风
本期主编:唐晓渡 编辑部主任:田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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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本名朱红丽。上海人。出版散文诗集《水的声音》、《poems of wusuzhen yue xuan﹠qing shui》。作品散见多种刊物,入选《中国年度散文诗》《散文诗选粹》等多种选本。参加第十六届全国散文诗笔会。获第八届冰心散文奖。 |
清水散文诗选 |
途经的水(组章)
从未如此接近
看惯俗常物事,无非是怀念里的旧,时光里的久。无非是簇新的事物延续旧物的生长。最后,生和死都一同变旧。
我看到院子的门往往虚掩。
一些早晨,或者饭后,事物出现幻象。我走进软草:没有移动的日常混杂了干草的气味。在软草,一年就是一天,父亲就是母亲。一阵风吹,风中有人叫我的名字,我看见我睡在一个木凳上。睡姿滑稽可笑,却又从容自得。我想,这小小的木凳应该是棵年长的树,我在树上,时间从树间跌落。而天空。天空是另一个无边的树的森林。
一些吹拂的风擦肩而过。野鸟停在屋顶上。告诉我吧。
告诉我,还有谁见过你年轻的模样?
我看见我所能看见的。我看见我自己。直到母亲把我叫醒。
白色的音符
太阳沉落时,壁炉中的火也兀自睡去了。
我想起了某个早晨空荡的街道缓慢苏醒,冷寂的尘土打在人们脸上。我穿过街道,看见街角的田子草在褪色中蔓生,阴冷的雨天或是漫长的黑夜,这些植物总是展现出一种习惯,它们给我慰藉又让我不安。
夜色起伏。
白天看不见的空地,高耸的榆树,榆树下晚风轻拂心胸,在这阒寂的夜晚,这些事物是真实的存在还是遥远的幻觉?
它们那么陌生,又如此熟悉。
我看见年轻的女孩目光羞怯。一些蒲草慢慢枯萎却仍有香气。
我几乎就要忘记它们了,天突然亮了。
鸟们开始鸣叫。我看不见小雀们的翅膀,它们似乎藏在树丛深处。
这个纷杂的尘世,整个早晨仿佛都和它们无关。那些叙事的长篇,是去了另一个遥不可及的远方?
最后,只剩下一些细碎的音符,在我身旁轻快的漫步。
雨是时间的波纹
雨来的时候,你听不到纷乱的脚步。
你的睡眠一片安静。夜空不见繁星。
某个映像总是转眼即逝。你艰难的睁开眼睛,却睁不开睡着的身体。你停留在雨的边缘,看见一些陈旧的屋顶和消逝的声音。你听到一个古琴音色低沉。天鹅像片翠绿的叶子坐在湖心。等不及天亮,它就会成为你具体的回想。
你回想一场雨的下落。它们敲打窗户,敲落无数个夜晚。这些虚幻的雨模糊一片,它们总是抽身而出,留下潮湿的印痕。
一个瞬间和另一个瞬间。雨更像是时间的波纹。
和雨水一起降临的,那些被水洗刷过的物事,它们触手可及,又常常是幻象。你站在岸边,有时也会在湖里。这也不奇怪,你可以看到更奇妙的事物。
你可以看到一切的欢乐和伤悲。
那覆盖在荒寂上的,在城市废墟脚下,雨的形状长久存在。
途经的水
为了取一些干净的水和桑叶,我跟随迁徙的鱼群,渡过了三条大河。
鱼群有着自己的记忆,无意识往前是它们重要的经验。它们充满好奇,对新异的事物过目不忘。更多时候,它们洄游到深处的静水等待产卵。寒流来临,在最冰冷的寒流深处的彻骨里,它们产下鱼的孩子。
向更深的逆流游去。树枝泛出青色,在后面徒劳地追赶。
磷光聚集,溯流而上。这长长的迁徙的生灵灼伤了我的眼睛。它们如此年轻,又如此苍老。它们聚拢自己的道路,道路不会失信于一个鱼群。
我看见身驮青苇和尺素的骢马,晨昏不歇走在路上。
我看见一只黑色的翅鳶,在一条河流旁,清洗尘埃里它小小的身子。
我忘记了时间和空间,隔了几条河的距离,我依然想要前来迎接你。哒哒哒的马背上,有人正唱《定风波》:“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空阔的天地间,我看到你正以你之外在生长。
风声冽冽。天空的火焰在对岸慢慢熄灭。又在此岸熊熊燃起。
河流积沛雨意,大雨突然来临。
大雨坍塌了一个人内心的暗。
大雨是另一个鱼群。
卑微之物
蓄满雨水的花枝,已盛开在原隰之上。
我赶着马车走在中道。四匹马的驾车跑得飞快。马儿鬃毛飞散,它们早已跑得疲累。
而路程遥遥,我还得继续赶路。一个影子被另一个影子覆盖。
我看见一些见识多广的苔藓跟着水流缓缓行走。
我看见丢失了寒冰的湖水不再伤悲,一只疲累的鹁鸪鸟儿,它和长着金叶的大树不期而遇。湖水轻漾。透明的枯叶落入了泥土。稍不留神
一些卑微之物转眼就变成了金子。
谦卑的心
软草有一颗谦卑的心。
麦杆菊的花香刻骨在你的躯体里。
那些清晓的早晨。那些月明星稀的夜晚。
你慢慢走上古镇,走过那窄窄的巷子,走过斜阳西沉、桂树绕影的小小的窗子。
匠人们的手艺无须改造,他们为你捧上最古老的食物,可口的米酒香气扑鼻。烫酒的火炉也准备好了。天色已晚,能否留下共饮一杯?
人间的苦难有多近,芳菲就有多近。
东风吹来的时候,你停下了脚步。想起那些黝黑的脸,粗糙的手掌,那些欢喜又忧伤的眼神。他们解读着生命的密码,越来越靠近你的心。
你看到一个夜晚即将结束。
那些喧哗的水声,露出微微的疲倦。
雪落有声
一些时光里的雪,是漫漫无边的城市。或是此刻即将结束的夜晚。
有时候,你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你的生命每天都会穿过一些地方。带着花香的风吹过你的胸膛,一些记忆碎片稍作停顿,也许曾经悄悄震撼过你的心灵。那些黯淡和明亮的声音,长成巨大或细小的光影,风将它们吹向远处,成为时光难解的谜团。
但你并不感到悲伤。
你看不眠的明月凝望夜空,它在等待谁的脚步?
你看黑夜宽阔,旧瓦的霜迹平添了新雪,那些时光的白雪带来了春的消息,它们明亮而又热烈地延续着你的生命。
你看,白雪落满了你的眼睛。
那几乎听见的声音
流浪人睡在寺庙的长亭。
下雨的长亭。雨落进你的身体。每一粒都清晰。
雨把你叫醒,说木槿花刚刚盛开说两匹石马运来了青苔。
雨水瞬间栽入泥土,仿佛紧紧握住一本经书。
有人说迷路。
有人说离天空最近的,风过普光明殿时,轻轻地脚步。
你的背影有微卷的伤。却始终朝着水的流向。
这个冬天,一些河流改变了走向。一些被风吹皱的旧墙,旧墙铁门上,巨大的荒寂沉默,不慌不忙。时间终究是谜。是谁的信仰落在西风中,生生不息?
我看见地黄开在薄薄的尘土上。花瓣干枯暗香。
沉默的流浪者,你是否也想起了默温的诗句:那几乎听见的声音,光芒回避我的眼睛。
流浪人一言不发。青铜色的雨和你彼此安慰。
雨水一点点涨起,普光明殿的烛火,静静映照三更的佛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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