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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二年第一期
栏目主持:老风
本期主编:唐晓渡 编辑部主任:田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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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焚,本名林美茂,男,60年代生于福建、日本归国哲学博士、现居北京。“我们”散文诗群重要发起人之一。出版散文诗集《情人》《女神》《剧场》等,另有编著、译著、学术专著等多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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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焚散文诗选 |
致
在这场春天,我需要一个替身,挡住那道春光的裂缝。
你明媚的枝头上,我只能取出备用的雨水浇灌春色。这种情绪不足以泛滥,不能激越如从前,一路追赶春天的大潮,让花朵饱满地绽放。
我不能道歉。宽恕自己吧!与春天和解。我对自己如是说。
从岁月中退场也许还需要时日,树上的嫩芽对于你显得多余,但对我却如此珍贵。指尖上复苏的体温本来仅够温暖自己,还需要拿出一些,温暖那些需要温暖的人与事。
那么,请你如此确认我的身份,带上我仅有的露水奔赴花期。
鱼的眼泪
没有人见过鱼的眼泪。
因为鱼在水里,鱼的生态收回了泪水。
活着离不开水,这是鱼的宿命。
泪水在水中,水里有多少泪水?
那活着,多少人不是鱼?在岁月里游动,被看到的泪水都不是泪水。
昂首,姿势高傲?不,只是想把头伸出岁月。
真正的河流只能在心中奔涌。
当你明白什么是无意义的挣扎,所有的泪水都是水了。
鱼站在水面,只有七秒钟的呼吸。
想把头伸出岁月,人,就要咽下所有的泪水。
这可有可无的清晨
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古训。
老人们漏风的牙齿仍然咬着未来的尾巴始终不放。闻鸡起舞者还在虚空中勾勒清晨……
在古训的皱纹里,时间干咳不停。
一个婴儿蹬开身上的被褥,叫醒新的一天。
被珍惜千年的时辰,在一杯咖啡的香味里打了一个趔趄,摇摇晃晃的太阳被雾霭扶起,东边的山峦,睡眼惺忪。
谁是第一个擦去树叶脸上泪水的人?
一日之计、一年之计、一生之计……其实,它们有什么区别?
或晨。或春。或勤……
在谷穗里包浆的箴言自然携带谷穗的重量。在麦芒上奔走的岁月除了风,什么也没有留下。
富可敌国与一无所有的两个亡灵在忘川边清点冥币的数目。
从仪式感的意义而言,一束香火与一柱香火只存在数量上的差异。
庄严与奢华无关。
在这本来可有可无的清晨,有人把文字一一叫醒,企图让清晨不再可有可无。
更多的人,无所谓有无之虑。清晨就是清晨,该醒来的自然醒来,不能醒来的继续它的睡眠。管它什么星子敲落灯花,河水露出时光的牙齿……
就这样将醒未醒
我在梦中奔跑着,在梦的墙头飞檐走壁,健步如飞。
迎着太阳奔跑的人还在奔跑,炼石补天的女人还在大地上磨着石块,忽然瞥见有人弯弓,铺天盖地的黑色羽毛遮云蔽日。
某处飘来女人的白色呻吟,女人的身影在飞升……
我在梦中的树上腾跃臂行,我採叶传情,想要抱住飞升的身影。
我发出笑声蔑视黑暗,我用黑暗包裹白色的呻吟。
呻吟缠着我飞升,我与身影一起飞升……
我的笑声包不住呻吟,我在飞升中坠落。坠落。
朝着无底深渊向下,向下,一直在向下……最后,无边落木一般萧萧向下……
我跌倒在船上,下面是海水,上面只有松弛的火焰,火焰昆虫般在周身爬行、蠕动。
此时,应该醒来了吧?不不,然而却不是呀!只是进入梦的浅水区,听得到周围的动静,就是无法从梦中一个跟斗翻到现实。
现实就在我伸手可触的不远处,却隔着一场将醒未醒的梦。
现实中,我的火焰只有灰烬。这浅浅梦里,在清醒与酣睡之间,火焰舔着你的天空,火焰熊熊,抱住你的身影,照亮你的面容,你呻吟的姿色,被姿色包裹的丰腴肉体……
第三者,或者渐行渐远
等你回过神来,那个人已经渐行渐远……
像一串省略号,一行鸿雁的足迹踏着空荡荡的天空。
那个曾经用整个夜晚哭泣的人,那个抱着太阳狂奔的人,已经走进了另一种情景的故事里,或者投向另一场的哭泣与狂奔之中。
而你,还在一堆词语的包围之中,在文字深处,寻找命名与世界之间的接点。
从此,那个背影成为牵挂。
秋风起了,那个站在远处的人是否仍然衣衫单薄?是否依旧热衷于在世界上乱跑?
从此,你只是那个人与世界之间的第三者,或者渐行渐远的一段被秋风吹动的记忆,随时都会成为一片落叶,被一场雪悄无声息掩埋。
第三者,这个被玷污的单词,被世俗奸淫的角色,被误解被嘲笑被唾弃的身份……
其实,就是你,也是那个曾经用万丈柔情开花过,你点燃自己照亮过的,那个人。
谁说你在这个世界终究只是自己一个人?
心中的那个背影,梦里的那一次重逢,回声里的那个渐行渐远的世界……
你已然接受了这个世界,你,只能骑在墙上,进退两难。
错 位
只有你是真实的。
我却如此胆怯,日子在世俗的刀锋上战战兢兢。
世界大得可以容纳所有生灵,却小得无法装下我仅有的忧郁。
在这狂欢的城市,夜色遮蔽了一切真相。
繁华像一块瑰丽的裹尸布,上面绣满梦的图案。
人们有足够的理由忙碌,被地铁吞咽着,在夜的肠胃中被任意蠕动、消化。
街道寂静只是暂时的、虚假的。
你的真实成为唯一的灯盏,正如你驱使裸露的文字拒绝黑暗。
除了你,谁也不能告诉我黑暗的背后是什么。
城市一圈一圈在扩展。多少人都在环线上疲惫地奔跑着。
多少人活着,却已经死去。我也不能幸免。
贴近真相又能怎样,依然跑不出胆怯的疆界。
我只能让你如此失望。但淹没我的只有自己的泪水,还有那些与生俱来的恐惧。
我为失去些许的安宁而恐惧,尽管我已经失去了这个世界。
在你的真实面前。
和 解
把一路灯火给你,都给你吧!我回到过去,用足够的时间翻找回忆。
这么多年了,都说不该原谅你。但,我还是原谅了你。
其实,我也没有权利原谅任何人。这一点,我是知道的。
我最多只能空泛地说:让我原谅这个世界吧!
原谅了世界,与这个世界和解。
包括这一路的灯火,插肩而过的人群,包括我自己。我们,都应该获得和解。
所以,我们不该如此对抗夜晚。
你说正在酒吧里,正如我每天在陋室里安放自己。你总是用酒精对抗夜色。万家灯火下,夜色就是那把伞,你举着穿过人群。
你不能如此对抗生存,不能成为对抗的囚徒。我也是。
想这样告诫你:意志的囚徒哦!我们不能等待死亡解放自己。今夜与今生,我们不说放纵,不说伦理,不说自己之外的他者……
我们都把今夜留给自己挥霍。你选择酒吧,我选择陋室。但这样并不是为了对抗什么。
即使给你的夜晚只有一半是冲动,还有一半却仍然感伤。
即使在你的声音和灯光之间,夹住了一道夜色,让我进退两难……
明日的忧伤
遇见去年春天的笑容。
遇见一朵花正转身朝向别处。太阳尚好的午后,她遇见一道皱纹里拉不直的沧桑。
别说此时的心情,心情流水般从来不稳定。你此时的笑容究竟是否属于当下,抑或来自昔日的某个场景。
“都说过不再胡思乱想的呀!”
“是的,答应过从此不再浮想联翩。”
可心情不稳定总让她遇见明日的忧伤。该用多少耐心才能赎回被兜售的昨日?
无论一只手如何搂紧昨日的腰身,另一只手却在竭力抚平未来的皱折。
春天里,一朵花凋落的身影被繁花的笑容覆盖。
为什么只有都市的女人逃不出情绪的追杀,频频遇见明日的忧伤?
花瓶的色泽由灯光做主,幽深的瓶口装满深夜的能量。
只为了入夜的那一滴露水,能够完满打开牡丹的国色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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