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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洛伊的启示
2004年10月末，秋日的北土耳其依然炎热，我坐在离传说中的特洛伊城不远的埃菲西斯剧场高处石阶上，用极有限的片刻画几笔速写，这个露天剧场能容纳两万五千人。
（在埃菲西丝剧场画速写）
这个古罗马时代的剧场倚山而建，半圆形舞台收拢在形同大盆的底部，石柱密布的后台结构依然完好，剧场外顺着一排或整或殘的石块立柱，可以依稀想像当年五彩缤纷的古罗马人，沿着笔直宽阔的大道来看戏的盛况。与我们同行的一组来自英国的话剧演员，换上了淡蓝色松垂而线条分明的古希腊长衫，在舞台上演出了一段关于特洛伊战争的戏。我猜想，作为演员，能在这样的地方，这样的舞台，回述三千多年前的故事，一定非常过瘾，同时惊异地折服古罗马人的智慧，庞大的露天剧场，没有任何音响设备，拢音的效果那么好，甚至窃窃私语都听的真切。我画得开心，没有太注意剧情的发展，好像忽然被女演员们声嘶力竭的赌咒和呐喊唤醒，她们不断地重复着海伦的名字，带着哀怨，把对那场战争残酷悲剧的仇恨，都倾泻在这个世界上最美的女人身上。
“怎么？又是红颜祸水？”我心想，“不知是哪位现代人编的剧？这样的说法听得多了。妹喜、妲己、褒姒、杨玉环……长得美是他们的错吗？为什么她们要为暴君、昏君，为那些男人背罪名？”
回想这一路东地中海之行，先从雅典乘大巴向南，在一个路口分道处，看了一眼路边的标牌，一个方向通往马拉松，另一个方向通往斯巴达，只念一下地名，就顿时置身于青铜色的文化和历史当中。三千多年前，古希腊诸多城邦在战争和毁灭，征服和占领中写下辉煌的史诗，斯巴达所在的迈锡尼的国王，名叫阿伽门侬，他是十年战争攻打特洛伊的希腊联军统帅，凯旋回师后，却被他的王后克吕泰涅斯特拉和她的情人埃奎斯托斯合伙谋杀。我站在迈锡尼昔日王宫的废墟上，导游告诉我，阿伽门侬力大无穷，没有人能制服，是在他洗澡的时候用渔网套住，然后杀死的。这话我相信，我见过阿伽门侬死后做的金面模，说着，指给我看那些房基残垣中，哪儿是他的浴室，哪儿是王后的卧室。
（迈锡尼王宫遗址）
“折戟沉沙铁未销，自将磨洗认前朝。”因为接下去，在拜访克里特岛之后，来到了传说中的特洛伊。
十年特洛伊战争，史诗和传说纷呈，天上地下，人物众多，众神混战，英雄美女，生死毁灭，错综复杂。我一路领略，此刻也只能割舍诸多细节，把主要脉络梳理清楚。
原来始作俑者，是众神之王宙斯。
据说他对人间的混乱和堕落感到厌倦，决定消灭一些人类，从美和爱，这个世间最迷人和薄弱的环节挑起事端。
众神都被邀请参加海洋女神特提丝和波西亚国王帕力尤斯的婚礼，唯独没有邀请不和之神艾瑞斯，艾瑞斯出于恼怒，扔出了“献给最美的女人”的金苹果；
天后赫拉，智慧女神雅典娜，爱神阿弗洛黛蒂为了得到这只金苹果起了争执，于是请特洛伊王子帕里斯裁判，赫拉许愿帕里斯财富，雅典娜许愿以荣誉，阿弗洛黛蒂则许愿给他世界上最美的女人。帕里斯把金苹果给了爱神，由此留下祸端；
最美的女人海伦，是宙斯和人间美女蕾达的女儿，是宙斯化作天鹅跟蕾达幽会的结晶，她在斯巴达王宫长大，后来成了亚各斯人国王墨涅拉俄斯的王后，这个墨涅拉俄斯正是迈锡尼国王阿伽门侬的兄弟；
爱神阿弗洛黛蒂还愿，促使海伦和出使希腊、前来讨还姑母赫西俄涅的帕里斯一见钟情，遂私奔或诱拐，双双回到特洛伊；
野心勃勃，早怀扩张野心的阿伽门侬正好以此为由，促动兄弟墨涅拉俄斯雪耻，并组成希腊联军，发动了对特洛伊的战争，为了战船顺风，用自己亲生女儿祭献风神。特洛伊城坚人勇，阿伽门侬屡屡败阵；
战争的胜负取决于希腊最伟大的英雄之一阿喀琉斯的参战。阿喀琉斯是帕力尤斯和海洋女神特提丝的儿子，因为被预言他将死于战争，于是在婴儿时，特提丝捏着他的脚后跟，浸泡于冥河之水，使阿喀琉斯的身体刀枪不入，但是留下了没有浸到冥河水的脚跟，成了他最终致命的弱点。阿喀琉斯因为与阿伽门侬的宿怨拒绝参战；
战事的转折点是特洛伊王子赫克托尔，也就是帕里斯的哥哥，在战场上杀死了帕特罗克洛斯——他是阿喀琉斯最心爱的情人，复仇的怒火使阿喀琉斯参战，他杀死了赫克托尔，用战车拖尸绕特洛伊三圈，葬别了情人，最后在特洛伊国王普利阿摩斯的悲痛恳求下归还了赫克托尔的尸体；
为兄复仇的帕里斯，在阿波罗的指引下，用箭射中了阿喀琉斯的脚跟并杀死，希腊人为阿喀琉斯举行了庄严的葬礼，母亲海洋女神特提丝在大海里痛哭十七天十七夜；
阿喀琉斯死后，儿子涅俄普托勒摩斯加入了战争，最终希腊联军以著名的木马计，打开城门，里应外合，攻克特洛伊城，杀死国王普利阿摩斯和绝大多数男人，把女人和孩子掠为奴隶，烧杀抢掠，将特洛伊夷为平地，持续十年的战争到此结束。
还有一些尾声，已经不重要，海伦回归希腊，宙斯动了恻隐之心，惩罚了那些残酷的希腊人，使他们要么死于非命，要么久久流落不得还乡。值得一提的是战争的发动者阿伽门侬，他的野心和残忍得到惩罚，最终死于自己的王后和情人之手。
这是文学的力量，英雄美人，爱与死，永恒的主题，天地人神的一场混战，究竟有多少史实根据是另一个学科的课题，考古学者们在努力证实特洛伊城和那场战争确实存在过。然而荷马的史诗已超越历史，使古希腊文明传遍世界，千古不朽。这如同我们读《三国演义》和《三国志》的区别。
特洛伊大战时的古希腊，处在人类文明的青春期，英雄业绩，无疑是为领土的扩张和吞并，以及经济利益所驱动，其后的数千年中，政治的，宗教的，种族的，文化的，各种因素的加入，使得冲突日益复杂化，希腊人和土耳其人的仇恨注定要永远延续下去吗？
正是由于人对生与死的惶惑，对苦难根源的迷茫，幸福与悲哀的无可掌控，因此把一切归结为命运，而人的命运掌握在诸神手中，所以命运到底是什么就成了千古之谜。然而，古希腊的泛神论使得世间万物都有其神，换句话说，就是在不可抗拒的自然之力的掌握之中，重要的启示是，我们对诸神不可不敬。当然了，具有人性的诸神之间常常矛盾重重，我们又一再陷入代达洛斯的迷宫之中。
实际上，特洛伊式的悲剧：侵略、劫掠、杀戮、复仇和屠城，在历史上何止千百次地上演，扬州、嘉定、耶路撒冷、广岛、长崎、德莱斯顿，越演愈烈，只是没有荷马唱成史诗。再看当今的巴格达，大马士革……谁在歌唱英雄？
有人说“没有英雄的时代是平庸的”，伽利略说“需要英雄的时代是可悲的”。曾经有人问：“你想要平庸的幸福，还是崇高的痛苦？”我说：“为什么不能追求崇高的幸福呢？”
巴顿将军在腓尼基古战场上，想起了罗马皇帝的凯旋，他的大臣在耳边轻声地告诫：“一切荣华富贵，都是过眼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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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壹年第二期
曲磊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