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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拿喇叭的

静得吓人的下午

拿喇叭的准时出现

已经不那么白的防护服

看上去步子很沉

那喇叭每天说的一字不差

声音匀速地撞墙。

我只好奇钻进里面的那位

拖着一团带响儿的云彩

身上藏着雷

又斜插几道闪电

这人会长得和我们一样吗。

2，一月，倒地的铁马

风刮倒了拦断道路的铁马

它一直没再起来

精瘦的骨头弓着

想死给谁看呢。

人行路断了

没有人

没有骑手

更没有马队

天的下面空空荡荡。

几条红的隔离绳还活着

跟着风缠绕

好像想牵走那马

好像想刺激起金属的不甘心。

3，一月，脱在风里的外出装备

看那件掀起来的连帽衫

有帽子没有头

有身形缺根骨架

不知疲倦

只顾着自己原地前进。

冲到最远的总是那只口罩

烦人的浅蓝色

软塌塌

还得意洋洋。

那里面显然缺一个人

可那不会是我

管它急成什么样

世上没有值得去的地方了。

4，二月，雨里抱快递的父子

那父亲怀里

抱的是酒精还是酒

那孩子抱的是酒精还是果汁

晃晃荡荡的不过一些液体。

父子俩头发都湿了

估计那孩子只有三岁

他还那么小

什么都来不及懂。

可是，那父亲

为什么他紧抱的不是他的孩子

他的上身为什么

不是紧贴那团水灵灵的肉。

雨不大不小

淋着所有人露在外面的上半张脸

看上去特别特别伤心。

5，二月，一条鱼

今天稀奇

一下子见到两个人

大门口的保安

和手提圆鼓鼓塑料袋的。

那人正把盛满水的袋子举过头

里面一条红金鱼。

拿测温枪的保安问：

为什么没买两条？

提袋子的说：

我一个人

养两条鱼做什么？

后来，毫不相干的我们三个

停下来欣赏这条鱼。

它忽然有点激动

来回折返

还贴近袋子

观察只露眼睛的我们。

鱼呀鱼，瘟疫来了

你游得比子弹还快

你也害怕了吗。

6，三月，在超市肉档的对话

我说：能绞馅吧？

他说；能啊。

我说：帮忙洗干净。

他说：没问题。

粉白的猪腿像英雄被戳起

好像就要跳下案板了。

他说：不洗更好

很干净的

都是我早上开的。

我说：一天开一头？

他说：每天两头

你来晚了

早点来才好

早上哎呀都是热的。

他拍那颤颤颠颠的肉

拍出不小的响声

像个胖人在炫耀自己的身体。

我说：今后都来你这儿买肉。

他说：记得要早一点喔。

是呀，早早的

早早的我们都还是热的。

7，三月，暗号

封住菜市场的挡板上

被人掏出拳头大的洞

一只眼睛正朝我大喊豆腐。

像两个间谍秘密接头

我凑过去

她拉下口罩说：

下午我都在

你明天过来就贴着这窟窿

喊几声豆腐。

可是，这诡诡秘秘的

都是些什么事儿呀

明天和明天以后

现在谁还想那么远？

豆腐豆腐豆腐

也许天黑前这暗号就失效了。

8，三月，说去看海，但是没去

不知道该去哪儿的时候

就说去看海吧

然后到阳台上站几分钟

再回屋里。

今天就是这样

风用力晃着满头碎花的芒果树

我又坐回椅子

一阵乱翻书

后来周围都是熟悉的响声。

说好了我不能去看海时

它一定会冒险来看我

真就过来了

压塌了人的三月

一下子湛蓝湛蓝湛蓝。

20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