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 动
有时就这样走远了,没有一点声音
影子还会在门口停一会,忧郁地沉着面孔
有时一些死去的人会重新回来
在灰暗的灯光下说一些陈旧的秘密
声音微弱得像婴儿的皮肤
只是一些无法说清的往事,背叛或谋杀
只是过于久了
以至于使人忘记它的原因
而有时所有的人都走了,房间空下来
玻璃在水中开始变得柔软
体温慢慢地流动起来,像黑色的头发
像一声轻微的脆响
使骨头悄悄地折断,在水中
安全且隐秘
有时就只剩下了一个房间
在阳光中一点点塌陷下去,仿佛从未存在
仿佛一种柔软地流动
在玻璃中开始或消失
诉 说
那一天,时间都已停止
孩子们也不再生长
衣服慢慢地浮起来
一些黑色的外衣已经接近天空
蓝色,开始梦一样褪化
我们可以裸着身子从房间中走出
可以将所有的父亲关入囚室
一直到他们全部腐烂
我们可以留下所有的母亲
让她们在田野里开放,再次召唤海的到来
一些女巫穿着白衣,顺水漂来而成为妻子
那一天,我们在门前站了整个晚上
我们对一棵树诉说我们的一切
衣服、皮肤、头发、性和妻子
也会说那些情人
苍白的面孔,在圆月中隐藏的秘密
折断的手臂以及冷冻的血液
而一切只是诉说
我们用一个晚上,度过我们的一生
那一天,我们和一些疾病相遇
从而卖掉自己的内脏与名字
留下干枯的躯体在路边陈列
等待一些陌生人前来认领
而母亲却在我们背后走过
将所有的记忆重新关入子宫
留下一些灰暗的往事,在破碎的阳光中慢慢变干
那一天,时间都已停止
海在远方渗尽 树长回地下
有些人走出门,不再回来
有些人站在门口
用一生时间来等待一次开启
那一天,父亲在床前邂逅我们的母亲
子夜的酒吧
在子夜走进一间酒吧
侍者的衣服是红色的,眉毛也是
他的声音低得只能让一个人听到
他为你斟满一杯酒
你可以在那红色的液体中看到他的眼睛
你无法猜出他的年龄
在布满刀痕的脸上,岁月细如利刃
他可能已有一百岁,或者更老
他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杯口朝下
他说他可以阻止液体流出
然后他就只剩下了一张背影,像图片
在更昏暗的角落中翻转
这是子夜的酒吧,只有一个侍者
他让我想起那些死去的人
忧郁,孤独,喜欢一个人说话
他也可以让我想起一些更深的夜晚
在梦境与梦境交接处游动的时间
以及,那些在镜子中不停变幻的面孔
这是子夜的酒吧
在昏暗的世界中
侍者的衣服是红色的,眉毛也是
他让我想起一些人
却无法说出他们的名字
有些花依然开着
有些花依然开着
蝴蝶兰、玫瑰,以及一些闪亮的石头
有些花从来没有名字,只有颜色
和一点光泽
一些枝条向四周伸开
一些根埋的很深,可以穿入冬眠中蛇的梦境
而天空垂的很低,像浓重的眉毛
这是还未下雪的冬天
在北方,这个地方仿佛从未存在
而我在这里出生,和那些植物一起生长
从这里可以看到海,听到鱼的声音
可以闻到海水的潮湿
在那里有些珊瑚是红色的,有些是白色的
有些水草柔软得像头发
有些根可以远远地到达那里,在海底游动
从这里看到海,清晰得如同谎言
没有人相信它的存在,像这个地方
花可以开到大雪降临的时候
那时,有些花会改变自己的颜色
有些鱼会从海中游出
我在这里出生,只看到过一场雪
我可以听到植物发出的声音
像濒死时的呓语,冰冷、易碎
那些雪出现的很慢,从地下浮起
有些花随着飞起来
有些花在融化
那些飞起的是白色的
那些融化的是透明的
我只看到过这一场雪,那是在晚上
我可以听到远方海水的嘶鸣
可以看到闪着荧光的鱼从空中游过
看到无数的眼睛在大雪中漂浮
我只看到过这一次,像我的出生
像这个地方,似乎从未存在
而有些花依然开着
蝴蝶兰、玫瑰,以及一些闪亮的石头
窥 听
咱们去跳舞吧,鬼对鸟说
那只鸟是绿色的
我躲在房间中,竖起双耳倾听
我不能去,鸟说,那个人还有三天就要死了
我要留在他的窗外
好吧,鬼说,那我们三天后再去
鬼 魂
多想给你说说哪些鬼魂,以及被刀子割的支离破碎的梦境
多想说说哪些依然温热的血液,明亮的镜面,水,还有一匹小巧的马
也想说说困在玻璃中的时间,浅褐色的声音
低垂眉毛上完整的雪花
多想说说过去的岁月,薄薄的肌肤 以及天空
还有那一面镜子,和住在里面的那个只有一尺高的鬼魂
他可以叫出所有人的名字
他的眼睛像漆黑的午夜,他像一个梦境,遥远却又近在咫尺
多想说说他们,像说起你
一些简单的音节,一些盘踞在床边的浓稠黑暗
多想给你说说哪些鬼魂,还有住在第99声心跳里的哪一个
还有名字下面的隐约噩兆
多想说说他们,象是一种遗忘
象是门窗,在背后轻轻关闭
无声无息
斯卡斯
——在斯卡斯,我度过了我的一生
其实我一直没对你说,那棵树在不停地长高
天空在早晨垂下来,像幕布,在夜晚升起
我们在树枝间建造房屋,用完整个夏天
你在冬天离开,飞上一个季节,到另一座城市
那里春天刚刚开始,你可以在酒吧里喝酒,聊天
说我们的过去,和那座颓废的城市
然后,和情人在地铁中做爱,将翅膀放在旁边
有时我可以梦到你们,柔软地浮在空中
但你的身体却在融化,变得透明,被地铁穿过
我知道那是一座充满阳光的城市,每个人都可以自由地飞行
或者在黄昏时将翅膀出租
使它可以带着另一个人的身体进入夜空,像鸟
而我已好多年没去过那里了,甚至已忘记了那里的街道
整个冬天我都留在这里修补房屋,有时会接待路过的乌鸦
它们用自己的语言不停地争吵,我坐在旁边
陪它们度过整个晚上
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告诉你这棵树的事情
现在它离地面越来越远,下面的城市已快看不到了
而我的翅膀就留在那里,你回来时或许可以看到
在这棵树的下面,被荒草覆盖
我曾梦到它被人拣走,放在橱窗中展示,售价只是一句咒语
但路过的鸟告诉我它还在那里,可已经腐烂
我整个冬天都在悲伤,不是因为翅膀,而是因为你的离开
有只乌鸦告诉我你的情人是一只鸟,有着暗红的羽毛和机警的眼睛
他叫“绿色的眉毛”,和你住在车站的钟楼上
你们曾在空中旅行,将我的往事卖给一个天使
他上个星期来过这里,嘲笑了我整个晚上
我是在早晨赶走他的,他愤怒地砸碎了所有玻璃
然后偷走了我的一只眼睛,我一直将它藏在花盆里
希望有一天你可以看到,并重新放回我的面颊
可天使却拿走了它,说用它可以换一顿晚餐
我没有翅膀无法追上他,他在门外说三天后再来
我现在只剩下了一只眼睛,只能看到右边的东西
我开始不停地修补房屋,“斑”带来了所有玻璃
他飞得很吃力,说这棵树再长一个季节就没有人能到这里来了
我告诉了他那个天使和被抢走的眼睛
他只是坐在那里听,不停地喝水
第二天,“斑”和妻子带来了酒,我们开始尽情地喝
晚上,他们在地板上做爱
我坐在门外的树枝上看月亮
我们曾去过那里,那儿很寒冷,没有一个人
“斑”说他喜欢那里,可以一个人生活,远离人群
那时我们都很年轻
现在“斑”和妻子住在这座城市最繁华的街道上,儿子也可以飞了
去年我曾见过他,有着一头红发,和小时的“斑”一样
他说希望能一个人到月亮上去居住,我笑了一个下午
现在他和情人住在阿尔巴,拥有三家商店
我们却都老了,“安”是上个月死的
她不停地说要去旅行,离开这里,那时只有“斑”在旁边
我在为你准备离别的早餐
第三天“斑”才告诉我说,“安”去旅行了
然后我们开始笑
从那儿以后我开始节食,树却长得越来越快
我已有一个月没吃食物了
“斑”刚才说他也要去旅行,他妻子开始骂他,他却哭了
他喝了很多酒
我说等他去旅行的时候可以将我的翅膀带给你,还有一个笑话
他的妻子怒极了,威胁说要将她的翅膀扔下去,让“斑”背她回家
我们就都开始笑,很疯狂
我想这时你可能正在那座城市中逛街或喝茶,当然,还有你的鸟
而我却没有告诉你这棵树的事情,你将再也无法回到这里
很奇怪,我坐在这里,像树枝一样
我觉得在和它们一起生长,在整个晚上
精神病院
我在傍晚进入精神病院,我从墙的缝隙中穿过
一厘米的缝隙, 使我开始怀疑自己肉体的存在
我跟在一个人的后面,头朝下行走
他的姿势优美,走路没有一点声音
他像一个影子
我在一排笼子中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来
听旁边的人布道
他说他是神的儿子,他把手伸开
让我去看上面的血迹,他说;“这是爱,可我却如此痛楚”
我坐在笼子中,将衣服撕成碎片
我看到一个人浮在空中
他在慢慢的翻身
我知道他没有入睡,他在等待
等所有人沉睡后,一把刀子的造访
我想,我现在是在精神病院中,我可以做任何事
我可以将旁边的人杀死,也可以去爱他们
我可以为一具尸体准备早餐,虽然食物同样是尸体
我可以诅咒神,可以违反所有戒律
但我不会说出我的名字,因为它是秘密的通道
使我可以随时逃离这里
而我现在在精神病院中,在如森林般林立的笼子中间
我说我可以随时离开
我听到了所有人的嘲笑
我听到自己同样在笑
嚎 叫
他们嘶哑地嚎叫,他们的声音开始变得粉红
被裸体铺成的大街上,名字丢得到处都是
有些人站起来,站起来的都是死的,他们说话,声音尖利
“一个夜晚,只有一个夜晚” 街角处的钟大声地喊
人群由房间中挤出,泛白的牙膏般的肢体
面具撕裂面颊,牙齿无限地长下去
一棵树开始与另一棵交谈,讨论关于砍伐的细节
关于谋杀,以及火的阴谋
斧子躺在卧室中,婴儿在木柄下睡觉
他们陷入对方的身体,头在脚边,指甲变得尖利
但斧子醒着,刀刃里灯火通明
金属起源于记忆,冰冷、锋利、拒绝、冷漠
斧子于深夜离开房间,钟声响得刺耳
声音被切碎,一些声音说:“肉体含有沙子,眼睛摆动得太快”
语言的含义令人迷惑
梦在门口被剖开,内脏是紫色的
它们开始变得快乐,声音嘶哑,它们跳过大街
大街已清空了,裸体被压成路面,面孔进入石头
它们大声地诅咒,声音充满痛楚
一些人在路边被栽下去,头在底下
他们仍然在聊天,一个在说他的妻子,一个在说父亲
树站在旁边,讲述一个笑话
有着色情和血腥的笑话,只有斧子在笑
它经过两个婴儿的梦来到这里,在人群后面
用一条谜语把整个世界扭曲
有一个人在床上,他一半是金属,另一半在谜底中
他说树在讲笑话,那时斧子刚刚离开
“一个夜晚,只有一个夜晚”街角的钟在喊
大街上的斧子疯了,声音掉得到处都是
它们跳起来,狠狠地撕裂对方
而一些人在嚎叫,他们是谁,声音里婴儿爬得到处都是
一些人头朝下站在路边,树说他们是真实的
那时斧子听完笑话,刚刚站起来
所有的房间都关闭了门窗,斧子疯了,翻滚过整条大街
它的头是金属的,身体是木头的
住在它头中的两个婴儿是红色的,他们正醒过来
他们嘶哑地嚎叫
他们说这不是谜底,只是一个笑话,每个人都可以走进来
这时一些人已折断了自己,这时所有人都在笑
这时街上只剩下了两棵树
一棵是男的,另一棵是女的
他们不停地嚎叫,站直身子的斧子说
他们只是嚎叫
子 夜
你知道吗,我已穿过了整座城市
那时是子夜,街道开始暗下去
所有的汽车都不再停下,它们在离开地面一米的地方飘过
那里没有司机,只有几个乘客,有的乘客是死的,面孔惨白
我追着一辆汽车跑过三条大街,因为我看到你在里面
你的后背鲜红,有个婴儿躲在座位下
他说:“看,看”
那辆车的车灯明亮,那些光有着刺耳的声音
那个婴儿没有眼睛,你坐在车尾 ,衣服浮在空中
那辆车的车头在笑,牙齿森白
那辆车的车尾让我想起母亲,充满痛楚与悲伤
她一直在说昨天的天气,然后一个人离开,将我留在阴影中
我用尽力气追逐,呼吸变得短促
我的左眼在中途掉落,却没有时间捡起
那辆车在第九条街上飞入空中,它的车厢已经变暗
车窗绽放出红色的鲜花
而它的花蕊像刀锋,一些颅骨被切开,声音坠落
它们只说一个字“喂,喂,喂”
我停在了第九条大街,留在了一个数字中
天空黑得让人绝望,我知道月亮在那节车厢内
在一个苍白的小腹里,被水淹没
你知道吗,我已穿过了整座城市,迷失了一切
在黑暗中有些人开始出现,他们的牙齿锋利,目光冰冷
他们站在路边,出售刀子
每个人都可以随意地购买,只要愿意,就可以留下来加入他们
他们不说话,他们只有一只眼睛
我穿过城市,却无法穿越人群
这时是子夜,我站在路边的人群中
我杀死了一个婴儿,使他变成刀子,我留下了一声惨叫
我将它挂在刀尖上
我对着所有路过的汽车说:“喂,喂,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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