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一首诗
在这个秋天,我深信头顶上大片清白的云朵
是远方故乡那些早已干涸的
河流所化。
作为一个写诗的游子
我会受困于它们的轻浮。
这不可承受之轻
将诗行中最后一根脆弱的逻辑压弯
仿佛要逼迫一个异乡人
偏离生活中日常的惯性
例如偏离中年的隐身术、街头的修辞学、
疾病中的想象力。就像
偏离一座被我时刻筑起又被时刻拆毁的
关押着自己的牢狱
而它们也都曾被一首诗深深拒绝过。
或许,我只是受困于这样一首想完成
却从未完成的诗。
一首在故乡早已干涸的
在街头的天空上显得是那么无辜的诗
秋日浮世绘
有人秋后算账
有人被秋后问斩。
在寡淡的浮云下
练习中年隐身术又豢养猛虎的人
即将成为街头新的隐患
预备拔枪的警察
却被另一个自己关押于秩序的牢狱
还有红灯区的妓女
耗费我们文本中的贞洁
才能完成她们的性爱
站在阳台对着天空高歌的变声期少年
音色中澎湃的荷尔蒙之海
正努力敲击云层深处暗藏的礁石
哦,就任这清晰得令人沁凉的秋风
吹拂街头,一一翻阅他们的脸庞。
纵然秋风不曾赋予我们意义。又
托举漫天的浮云而去
剃须刀的修辞学
临近而立之年
剃须刀已成为我生活的修辞学。
需要它暗喻的嗡嗡轰鸣
在清晨
唤醒我睡眠中不安的脸。
对着镜子洗尽
我浓密的胡须
我曾相信,一首诗的活力
就深深埋伏在
这午夜疯长的胡须散发的
荷尔蒙味里
诗的高贵与自由
在于它从未被自我阉割!
而今,
我时常在午夜的睡眠中
饱受一颗智齿的折磨
梦境里,
那性欲的猛虎
又仿佛会吞噬我
写作中的善念
所以我多么渴求一把剃须刀
在日常的清晨
对自我进行清理和修饰。
需要它的修辞学
每天为我带上
一张洁亮的假面
(是的,也许仅仅是一张假面)
步入窗外街头那熙攘的人群
斯宾诺莎①传
十七世纪的阿姆斯特丹
被一场雾霾淹没。
时代的风景
正举着灰色的身影林立
仿佛大片乌云
积压在低矮的天空。
你选择了一条偏僻的小路
避开所有的人群
要在更漫长的路途中活着、
背叛、
承受道德给予自我的苦难。
你与阿姆斯特丹背道而驰
终于相距遥远
要在雾霾中永远孤独地行进。1656年,
你抵达奥特德克镇
开始安静地打磨镜片。
直到1660年,再次启程
来到莱茵斯堡、随后又抵达海牙
但伟大的觉悟者
从未放弃清贫的手艺
它们是语言的一部分。
你的镜片和疾病的肺部,
毕生陪伴着你
终于病入膏肓。
在1677年的一个星期天,
当人们蜂拥前往教堂,向上帝虔诚祷告
你却安静地走了
是的,就像1656年之前的那场离开一样
你永远地告别了阿姆斯特丹。
而在你消逝的身影后面,
是另一片清亮的
哲学天空
注① :十七世纪荷兰哲学家
致一位早逝的摇滚歌手①
我曾迷恋的一位摇滚歌手
死于
高筑的理想主义舞台上。
确切地说,
是死于破喉而出的猛虎。
那是十八岁时候
青春的燥热
铸就出我同样摇滚的歌喉
我也披有一头长发
时常躲在青春期的小屋
伴随卡带里,他沙哑、激烈的嗓音
对着扑面而来的四壁、
高悬、醒目的切.格瓦拉头像、
对着一面镜子
练习暴燥的摇滚发声
窗外,
是一个早已乱套、
急需整肃的世界
哦,是的
我也曾豢养猛虎。
将它深深埋伏在喉咙、贲张的荷尔蒙
埋伏在
与自我正视的镜子内。
也曾希翼站上那闪耀的舞台。
希冀我们年轻喧嚣的摇滚乐
能够掀起青春的风暴
真正侵袭这个世界。
让猛虎
创造新的秩序!纵然,世界
仍将给予我们悲伤
注① :一位香港摇滚歌手,在参加一档舞台节目的时候,意外身亡
隐士
夏日,隐士带着他豢养的猛虎
遁入深山
与清风为伴
以溪流涤心。
他常常在浓荫中酣睡
有时候心思也会飘到
白玉般洁亮的云朵上
鸟瞰山下的街头。
他宁愿一叶障目
把街头烈日下渺小的人群视为蝼蚁
其实他也是一只蝼蚁。
他一会有着庄子的面庞
一会有着阮籍的面庞
很多时候,
他认为庄子就是阮籍
很多时候
他必须要从密林深处激烈的虎啸中
辩识出自己到底是谁
蓝情绪
她说,蓝色是忧伤的美德,
就像生活中的热爱和渴望一样
现在,她要把她的房间涂抹成蓝色调。
让长久的沉默以及失眠变成蓝色
......
让冰箱中的酒精,桌上的旧烟灰缸变成蓝色
......
她对着电脑如此喋喋不休,
我在另一端安静地听着
这些她平日中几乎不愿多说的,
突然像趋光的小虫子
在我身旁振翅,
在沉闷的夏夜,绕着屋子不停转圈
舌尖上的乐趣
月光下
幸福的公民,正在烹饪晚餐。
月光透过窗户
点亮我泛着苦味的舌头
而我在厨房小心翼翼。
舌尖上的乐趣
并非急于享受饱腹。
活着,
时代的圆桌上
又有那么多急需的和解
有赖于我们
在一场饱腹后促成
哦,当这皎洁的月光
再次给予尘世清白与怜悯。
当祖国的厨房里
所有泛着苦味的舌头
被一齐点亮
我们将收获光明的味觉。
我的烹制
也将依然是小心翼翼的。
我关乎雄辩的晚餐,尚未出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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