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斑美人（组诗）

1982。雀斑美人

我应该是一个雀斑美人

穿细布棉衫，阔短裤。坐在竹椅子上喝白粥

摇蒲扇。点艾草熏蚊

我的男人

是个黄包车夫。收工回家车把上挂着荷叶粉蒸肉，老黄酒

还有一只红瓤西瓜

我应该为他生儿育女，不知疲倦。

我的孩子嗓门粗大，不识字，不算筹

因为穷

一辈子只呆在村子里种植物

因为穷。他们不给植物吃昂贵的肥料；也不给植物捉草除虫

小波，在1986年

清晨老师把我们聚集到操场

美丽的小波。就站在篮球架下

（我们都不是真的自己

必须熟背《政治经济学》，必须不是自己。）

写字课上到一半，白云聚到窗下。自行车后座载着女生

月色仿佛葵水将至

伟大的叙事正在野上凝霜

---少年闻着桐油气味

在客船中醒来。桃花一瓣瓣落烬，微风中皆是人面

骑着瘦马。清晨亮得可疑，恍惚，没有形状

1990，往事

咪咪去了南方

我在养殖场的屋檐下数桃花。人们相信小报纸上的花边新闻

一个酿造厂的男孩

天天给我拨电话

他说：本公子英俊无比，世上无双。但若是被我见之

必会化作惊鸿

因此我们要在下雪那日

在一场只有烛光的聚会中，把彼此找到

父亲已经去世两年。

我也恢复了和好友通信的习惯。焱住在湖边

在乡间学堂教语文

我去找她。一路都是落花，过后想想

我亦是其中一瓣

细雪。不骑马也不写诗

黑夜忧伤起来，像个孩子

在舞会上，我穿着蓝毛衣黑裙子

少年。一九九一年

我们不骑马也不写诗。一说到爱情便红了脸庞，你看看窗外

少女们穿着舞鞋停不下来

信。现在是1992年

不语。你好，现在是1992年，我在郊外养殖场上班

从城里骑单车，需要半个小时

冬天很冷，一个男孩总是越过

省道来看我

给我带来花生和核桃

我想把这里的草叶和薄雪寄给你

还有我们脸上，被风吹出的细小裂缝。次年春天

从殡仪馆蜿蜒而至的雾霭

在山腰盘旋。年轻的养殖员往池塘里投放鱼苗

整个养殖场被稻禾包围

新死的魂灵在坟茔间闪烁。女孩们有一把乱蓬蓬的长发

昆虫四处飞舞将暮色撞得摇摇欲坠

悲伤的人已经离开，去异乡寻找邮筒

1996.妈妈

妈妈。想必你早已忘记

在那个小村。

你又美起来了，坐在矮凳上。丰腴女人的样子，看着女儿

从小路另一头骑单车而来

妈妈。放弃是多么轻易，一份生活从你背后射来暖光

——这些足以让你漫不经心

眯着双眼。

妈妈，我嫉妒你的好看，以至于不能忍受这黄昏

当我停在你面前

稻田里飘着米饭和分蘖的气味；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只好说：百草枯啊，那是百草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