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如果要听雨

可以种些荷

或者芭蕉

但是喝酒，有酒就行

父亲干完活就喝

各种酒。从前我也爱喝

陪着父亲一起

现在我的碗里全是水

酒并没有使父亲暴烈

从小到大他都没对我说过一句重话

或许是因为父亲每次喝得并不多

刚好够让他的心肠柔软

我家的狗吃了第一块肉后

拒绝再吃其他

现在父亲每餐把自己盘里的肉

匀给它一些

像小时候，我口渴了

就从父亲碗里喝一口酒

“再不背就长大了。”是父亲当年惶惶的语气

而今我也已中年，四周都是山

月光曲

半夜醒来，只见一窗灯光

不免怅然。等终于看到了

更高处的明月，才略微觉得安心

有些事须在月下做

比如独坐，吹笛，饮酒，听松风

看萤火虫来去，在山涧间

而人世灯火太盛

明月只照深山

在更深的山里

坟茔素面朝天

月色披其上，如丝帛

醉生梦死

酒喝到微醺就可以了

身心轻盈的同时

还能酣然入眠

比这更幸福的事想必难再寻

人到中年的好处在于

不再计较每日做相同的事，又或者

不过是无力计较。生气，看书，喝酒

都为了加速一天的逝去

在河边住了两年多，已经没什么

可想，可说的。如果每日能听着水声睡去

似乎便也妥帖又圆满了

生之美，想必皆在将朽未朽之前的片刻

独自生活

我想，我从没有离开

屋后那片山林。多年来

所有别的地方都是它

所有的我，在此处，也在别处

习惯了在山林的庭院随意走动

记忆里，风通常有点大

叶子拍打着虚无

流水声忽远忽近

是单属于这里的萧瑟与清冷

坟茔里边的人

我相信他们也不过是独自生活在别处罢了

比如我，你们始终难以完整地从人群中找到

临窗记

要求变得简单

且容易达到，比如

天气晴朗便也满足

我们都需要一道沟渠

引开心中的暗流

写诗是一种，仰望是另一种

更多时候我期待一个好觉

死是必然，那么就把活

演绎成爱好。虽然这挺难

喜欢靠窗而坐

抬头的时候总能看见

星空，蓝天

周围都是山。看久了

会觉得自己和它们

并没什么两样

人间还值得赞颂

近些年，恍惚且惶恐

日子过一天少一天

悲伤总是多于快乐

所以，我常常吃得太多

食物带来的温暖和幸福，无疑过于

短暂，这也是我无法瘦下来的原因

活着无需太用力，只是我

似乎从没使上劲，有时是不想

新的一年，或许该有比较新鲜的态度

比如赞颂，比如歌唱。但这依然是个难题

在乡间多年，我已经习惯了草木静寂的芬芳

很多时候，我空坐着，只是空坐着，让空繁殖空

傍晚在山间散步

山间多土墓

近年又新增了几座

它们随着春风

一直长到我的窗下

归鸟在投林

夜晚的黑影

带着清冷的味道

路上

没有其他人

除了晚风

晚风带来远方

夕阳的光

对它们完成最后的照耀

旧日理想

将尽的是春色

当我来到山中

白色的雾气腾于林间

想起旧日

曾裹挟着它们

抵至另一种生活

是那样恍惚而自在的生活

除此

至今我未曾留恋过

其他生涯

当然，我也从未忘记

将清泉和芬芳留存心底

这样的日子

历久而弥新

如一只鸟

热爱上飞离

向着山林，对岸和静寂

在夜色里，发出微微的光

静心咒

好山水都在人少处

独自一人享受即可

喜欢的寺庙皆为僻远之所

有些倾颓亦无妨，关键是要清静

最动人的鸟鸣在山间

值得花上一整天的时间去倾听

看月亮需在水边

堤上杨柳依依，亭子里隐隐两三粒人

叶子落下，就让它们在地上等一等

过段时日会落下更多

还有田间，蛙鸣声稀稀落落

萤火虫星样闪烁

上面提到的这些场景

我只需稍稍想上一想，心就可以平静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