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象”是一种创作意识,是艺术家传达想象力,因而激发出的“能力”。这种“能力”把自然的形与色还原为最基本的元素,再利用提取出的元素进行构成。如果用复合的有机形,点、线、面、尖、圆、方、角、缺,组合起热烈的赋有情绪色彩的画面,就称之为“热抽象”;如果是直线的硬边组合,具有冷峻的理性色彩,就称之为“冷抽象”。
梁和平的绘画样式是属“热情的抽象表现”。作为一个职业音乐家,他在“即兴演奏”上可谓斫轮老手,是音乐界这方面公才公望的人物。那种对抽象元素和表达力的敏感,使他一上手绘画就达到了一种境界。那些作用于纸上的压力是不加思考和筹划的,因而使线条真实而又本能地表现了自己,这种表现正如他的即兴演奏一样是一次性的,不可重复的。这种非理性的起始,使每根线条都具有了不确定的情绪特征和生命的深层心理积淀。从他很多单色调的画面中可读出许多“机缘巧遇”的偶发形态,这种自动性的结果带出了下意识结构和下意识质感,从而使画面有一种迷乱的,尖叫一般的视觉张力。大画家勃拉克曾说:“任何人都不应该发明一幅画,画家必须任随自己为事物所感染,他永远也不应该干扰这些事物与他自己之间的关系。这样,这些事物便能在它们愿意的任何时候无约束地变为一幅画,来不得半点勉强,我对周围的气氛极为敏感,但要我非得试图描述我的画是如何产生的,那么我一定会说,首先便是感染,然后是一种转化为迷乱的幻觉。为了使自己从这种迷乱中得到解脱,我不得不去画。”梁和平的作品和创作行为,就是这样的一种感觉。
从梁和平的画面抽象结构上分析,我能感觉到他是用音乐原理,直觉的进入复杂的平面构成,这种直觉是天份的流溢,就象他在钢琴上的即兴演奏随机应变,神工鬼斧般地使用和声、对位、颠倒、反复、扩大、减缩、摸进等等作曲的招数自出机杼。这种触类旁通的能力,使他的抽象画有了一种音乐的质地,常令画面呈现出分割、对比、频率、间隙、惊奇和方向等动态的特征。他把“线”作为基本视觉元素,他的抽象词汇就是各种“干湿浓淡”的线,通过“轻重快慢”的运笔,把一种速度凝固下来,造出黑、白、灰单纯的重量感。这些“线”的构成是他绘画的一种节奏集群的基础,既能编织和谐,又能在运动、力量和速度之中产生出动态的紧张,这种感觉在视觉上形成刺激和震动,经常让观者在某一笔之处,产生一种“悬而未决”之感,也常有突如其来的斜线直冲画外,让观者又感到一种音乐中的渐强效果,正在膨胀着远离画的中心。
其实“紧张”是抽象表现的视觉术语,是一种鲜明的美学特征,这种特征是不可抗拒的,激动人心的,并能产生一种既是纯视觉的,又是心理学的魅力。当代艺术使当下生活的“紧张”具体化了,有关“紧张”的视觉样式及其解释也是随着时代的趣味语境而变化。梁和平的绘画作品似乎是一种“紧张”度的“晴雨表”,把心理内容外化了,也许他心灵与才能的不加掩饰和外露化的表现,正好成为他缓压的“书写手迹”,使他的创作过程具有了释放的功能。
我们还能从他为数不多的几幅彩色抽象画中看到另一种情调。那是具有拉丁舞一般的激情和梦幻般的画境,可谓梦笔生花。他用远近、虚实、强弱的对比使画面产生出一种律动感,在这种律动之中,忽然有几笔飞驰而过的枯笔扫去,留下一种“速度的痕迹”,看得出他是用“行动绘画”来实践画中的速度,这种效果确实与他的生命状态极为贴近。熟悉他的人都知道,在生活中他有几快:说话快、走路快、开车快、弹琴快,这些“快”孕育出充满速度感的绘画,他用尖硬的,锋芒所向的枯线,携带着速度反复的证明着自己,这种稚拙是真挚的、感性的,这种对速度的迷恋,能让人感到一种捕捉变幻莫测的情绪和瞬间感受的快感,也似乎感觉到只有速度才能恢复一般人,尤其是生活在高度发达的文明中的人,在进入成年时所失去的敏锐的生命能力。我们从梁和平的绘画作品中,可得出对他整体的认识,他的视觉态度是“速度表现派”,他在生命的态度上,秉持着儿童的立场,无论是做音乐,还是做画,他精神的背景音响,始终放出的是一种赞美生命的强音,这强音环绕在他创作的环境中,使他的视觉冲动和音乐玄想之间,有着直接的、密切的联系,这就是他绘画的速度源泉和生命的内在趋力。
最近,我在为和平的作品扫描时,看到他画上签写的日期使我大为吃惊,原来那些作品都是在八十年代初画的,我不仅又暗自赞叹,在二十多年前能把抽象绘画画到这种程度的人的确不多,这又证明了和平的才气过人。
可是,不知是什么原因,他的绘画停止了,一停就是二十多年,如今要是再画不知是什么感觉?事过境迁,什么是我们时代的线条呢?什么又是和平新的心理线条?这个时代是时装的线条吗?是小轿车的流线吗?是产品的曲线吗?这些线,表现着变化的速度,它们的交叉重叠形成当今生活的命脉,不知和平对此感兴趣吗?还能物化出“任意的线”、“对立的线”、“刺激的曲线”吗?不过,我用不着为和平操心,近一个时期,我听了他大量的新的音乐作品,我已从中窥见他的心象,感知到他的精神蜕变,他的那首《爱的家在天堂》是他近一个时期的精神主旋律,散发出一种温暖的柔光,让人不由自主的把头昂起,了望高远的星空。我想,要是在这样的星空下他再拿起画笔,画出的一定是稳定的、庄严的、优美而愉快的线条。愿和平在新的热情中开始新的视觉叙述。
旺忘望2004年12月20日于望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