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昕宇,生于2002年,第五届“零零国际诗歌奖”华语奖获得者。
授奖词:
历史意识、时间诗学和宗教情怀构成了宋昕宇的基本意义框架,也成就了其诗丰厚的意义维度和精神谱系。在独节成诗的形式设置中,宋昕宇保持了稳定有效的抒情节奏和诗意持续敞开的美学频率,在不疾不徐、拿捏有度的情绪散发中,一种悄然入心的倾诉性语调和影像式情景,不知不觉地就在我们眼前赫然显现。
o 宋昕宇的诗
1、冬
中国北方,漫长如海岸线般的冬天无声降临,我仍睡在昨日的梦里
像失路的旅人闯入古老的森林,
把月亮揉成尘埃,
任空中飘荡细碎的白银,
而白昼昏沉,神明已死去
太阳也不肯普照她饥渴的臣民。
时针以匕首的视角分割时光,
填补我虚荣的幻想不停蔓生的空洞,
葬礼是生者的灾厄而非死者的苦痛,
天堂被火焰湮没,信徒无家可归,
惟有手舞足蹈,都宛如虔诚地放纵。
林荫涌动淡淡的飞霰,寒冬是我
浓郁的思念,我是封犹豫的信件,
令天使堕入心动的花束从手中坠落
浮躁的人间,化为瞄准心脏戏谑的
利箭,伤春悲秋恰是诗人的盛宴,
当玫瑰接二连三凋散,理想如野水仙
寄生于悬崖崎岖的碎片,
在酒杯的尽头,让我再见你一面。
来吧,来吧,曾经无限遥远的节日
就要来到了,少年竟忘却如何
放声大笑了,理想亦无关紧要了,
我默默吟诵着陌生的经文,
用荒诞的口号咆哮荒诞的祷告:
赐我绝非谎言的谎言,赐我
长眠不醒的梦,赐我天使的拥抱,
然而白昼昏沉,神明已死去,
连太阳也不肯普照她饥渴的臣民,
连太阳也不肯普照。
2、百花丛中
失明者眸中的光,才姑且称之为美,
午夜的日出照亮幻想虚构的结尾,
历史书里开满了未来的花,原来,
那是我注定要陷落的惶悔。
狭窄的窗棂,萤火微光和干燥的梦,
窗外,失眠的雨夜溪流澎澎,
一呼一吸月色浓郁的一潮一汐,
山林深处的海风,荒野中的孤城,
向泥泞投掷碎石质问永恒,
大地报以干涸的水井、烈日、热风、
独木桥上关乎生命摇摇晃晃的平衡,
那多可悲啊:命运逃不出虚构结尾
吞食雨夜稀薄的空气,
在窒息间透过镜子看到自己的虔诚。
蝴蝶飞过酒精灯,失明者穿越花丛,
凛冬无意挽留饥寒交迫的鸣虫,
当晚霞覆盖迷宫,旅人在异国他乡
退化为迷失未来的孩童,狭小的
塑料片粉碎我自欺欺人的怀念,
悲哀的悲哀悲哀在无人看见,
苦难溢出池潭,思绪也愈发醇浓,
独步的舞者,流离失所于
无穷无尽的光荣与明天干燥的梦,
说:啊,他曾是欲望与理想的仆从。
这便是世界不怀好意的玩笑,
少年走出坎坷荆棘就全然领教,
时针刺破鲜血淋漓的双眼,
听不清失明者虔诚的祷告,
北极星在失败的作品中依然闪耀,
妳在海潮的彼岸放声大笑,
笑我的庸俗,笑我的肤浅,
笑我一生漂泊不定世事难料,
笑这百花丛中生涩荒唐的诗句,
我想要辩解什么:归鸟在空中啼叫。
3、轨道尽头
搭乘时针,搭乘分针,搭乘秒针,搭乘掩饰末日的谎言若假若真,
昨日的新闻刊登在明日出土的兽骨,
史书的厚度是妳滚烫的体温。
我划进火柴,点燃血液流淌的光,
照亮野史杂说里的场场饥荒,
无人驾驶的列车驶向数十年前
就早已不存在的城市中央,
它不是群山,亦非漫漫汪洋,
它是戛然而止的伏笔,新受的旧伤,
无法前进的脚步,
黎明来临前薄薄的雾,
独自下咽的双人餐:
一碗没能端上桌的热汤。
陌生的春日飘来熟识的回音
诗人钟爱幻想分岔路的另一种抉择,
于是把未能经历的时代命名为黄金,
目视你欢呼雀跃的理想半途而废,
虚荣是一切言行的根本病因,
可妳没有来,妳没有来,没有来,
我从黄昏守候到地平线泛起微白,
蝴蝶飞过酒精灯,与孤岛相敬如宾,
喃喃自语着:还好吧,还好吧,
我明明,我明明看见我的心。让我
彻夜长眠吧,用梦做遗憾的花蕊,
时间自然会清点妳一次次的枯萎,
我搭上那掩饰末日的谎言,
开往轨道尽头无法回头的虚构结尾:
她笑着奔跑在青草地上的日落,
呼唤我:你好吗,你好吗,你好吗,
映在废墟上的夕阳是多么凄美,
我不回答。时针如烂醉的舞者般
在表盘上旋转旋转旋转旋转旋转,
我不后悔。我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