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乌托邦

卖身的人坐在

地下通道台阶上

我走过时他们说

“可以试一试我”

当我回一个微笑

表示不需要

他们一定规规矩矩

坐回自己的位置

我喜欢走进昏暗

向下蜿蜒的台阶

买一块他们的切糕

或站在台阶上

让他们给我剪个

几块钱的发型

更多时候

我会在其中一个台阶上

坐一下午

我爱这通往地下

穷人的乌托邦

却无法让地面上的某个人

懂得

炸

穿过蚕豆花开的小径

踏着河床裸露的石头

少年带我去炸年炮

炸在河面的

溅起比人还高的水花

炸在空中的

欲将耳膜穿破

炸在水底的

在我们体内

引发一场核裂变

那是来自大地内部的

暴力

八月雪

天空将雪花洒向

八月的巴音布鲁克

积雪没过马蹄

黑头羊从圈内涌向

无边的白色草原

今日草叶

格外清凉可口

毡房外炊烟袅袅

那是牧民的妻子

用干牛粪和枯树枝

熬制着奶茶与肉汤

她们知道

太阳一出来这雪

便会融化

雪水将比雨水更深的

渗入泥土

葬驼

一生生育了13个子女的

骆驼奶奶

吞下最后一个玉米面团

再也没能睁开眼睛

叶尔肯骑马拖着她

奔腾在绵延的乌孙山下

裹在毛毯里

奶奶庞大躯体

与身下每一株花草

每一个水洼

做最后的热烈拥抱

直到她滑落在

她该睡的地方

叶尔肯下马将鲜花

轻轻放在她鼻尖

从她胸前

摘几缕驼毛

揣进衬衣口袋

叶尔肯上马前

没有回头

闪着一万片叶子的杨树

闪着一万片叶子的杨树说

买了块花手帕还是流鼻涕

头发飞来飞去总也梳不好

鞋子穿反，衣服扣错

一个人躲着亲吻草地

一个人悄悄被河水惹哭

一个人孤独的盯着树梢

闪着一万片叶子的杨树知道

这个孩子是谁

就算她已80岁

就算她已老掉牙

闪着一万片叶子的杨树

也还要和她做朋友

给她说悄悄话

她还是那个站在树下

看它们高高闪在天空

看风吹它们摇来摆去

发着呆的

邋遢孩子

绝望星球

停车区的垃圾堆里

两只流浪狗搜寻着人类气息

每一粒沙石释放的火焰

都足以烧出一座环形山

头戴钢盔的骑手顶着太阳风

从八百里戈壁起飞

天空突降尘埃雨

玛吉阿米

角落里哭泣的姑娘

慢一点啊 慢一点

你的双肩颤抖太快

你的抽泣在雪域

落日的金光里

上气

不接

下气

我怕

怕这里的氧

供不上

你的悲伤

绝望与虚无，从仰望星空开始

星星在银河看我

这朝生暮死的虫

村庄

夜里空气清凉

人们聚在月亮下说话

声音热浪搅扰着我的睡梦

我能说什么呢

村庄是他们的村庄

生活是他们的生活

我爬起来悄悄

将月亮摘下

人们对突然而至的漆黑有点困惑

好在他们没有起疑心

各自回家睡觉去了

虫叫和蛙鸣在宇宙深处跳舞

那是星星

越来越亮

行走在伊犁河老街

空寂无人的巷子

蓝色院墙内

隐隐传出乐声与人声

抓饭和无烟煤的味道

使独行者忍不住

从半掩的门望进去

廊柱 扫把 苹果树

就是没有人

没有人

拐个弯

一群踢球的孩子

呼啸着横冲直撞

停下脚步远远看着

忽然一男孩摔倒大哭

众孩儿上前安慰

又陆续悻悻离去

独留那个行走的人

站在湿漉漉的巷子深处

发一会儿呆

遥远之地

在空寂的陌生街巷

或荒凉的大路行走

乌云压低天空

打在身上的雨

吹在脸上的风

和着孤独足音

让天地无限大

大到不惧生死

塔吊林立却几无人烟

天边像雪山又像云团

朝它走去

朝它走去不为看清它

只为朝那遥远之地走去

纸船

当纸船被轻轻放在江面

缓缓启航

它以为载着梦载着爱

载着一切美好的愿望

可在燕子低飞的一瞬

纸船沉入江水

不知所踪

它愧疚于自己的辜负

放逐者却说

事情本就这样

快乐总是短暂

只有悲伤仿若江水

不语 

且恒久

谢谢你

你倚在床边

为我读诗

我背对你坐在窗前

阖眼倾听

诗的宇宙

如灵魂之无极

够我们用一生

去探索

而肉体

那转瞬即逝的火花

不值我们堕落

然后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