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人 分手后,她又发来了短信:想你 我心想:女人真贱啊 背叛你,伤害你,和你分手 然后,在你释然之时,又说想你 操,你当我是猴子啊 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于是,我即刻就回了一个字:滚 ——哈哈,这怎么可能?我又撒谎了 我哪敢这样啊 其实,我回她的内容是:我也想你 看见没有,我他妈的,也是个贱人 哦 他不但打我,还在月经期 强暴我!我受够了 我要和他分手 坚决分手!女人哭着 说完以上的话,然后一直盯着我 她一定想看我有什么反应 我很想说,离开他吧,我爱你 但最终,我只说了一个 哦 狗日的肉体 一个叫木郎的人,租用了我的肉体 并借之混迹于寥落之城。 有时被制度鞭打,有时又去鞭打制度 所谓身不由己,大概如此。 规则被人为打破,但肉体的续期 从来就没有更新。终有一天 租期会到,这个叫木郎的人一定会死 以什么方式?没有野史可以查阅 他这潦草的一生,吃过几个苦头? 射过几只乌鸦?他在哪里迷失 又在哪里重新迷失? 我的肉体知道——只有我的肉体知道。 孟浪拾遗 在众词之中,想挖一个修辞 用来行使独立的表决 而举手多么苍白,立场多么苍白 在众诗中,想摘一句饮用 而比喻如此肤浅。有人岁月静好 一定有人负重前行。面对沉默的一年 噤若寒蝉,作为同时代人 自由主义的俊友,我们有着同样的耻辱 这种耻辱在于:我们都会像你一样死 却不能像你一样活着。 阿尔贝·加缪拾遗 一个说“不”的人,他的一生 是不会相信“是”的。他躬耕于黑夜 服务于虚无,他知道: “人的一切不幸皆来自希望” 一个说“不”的人,何故要成为神? 何故要接受“偶然性”的嘉奖? 很多时候,他既是受害者 又是刽子手,所以他说: “神若要成为人,则必须感到失望” 一个怀疑主义者,首先要怀疑的是自己 他杀死上帝,也杀死了马克思主义 “痛苦只有在无法治愈时 才是可以接受的。” 从花花公子到自由人道,从萨德的迫害 和色情美学,到波德莱尔的恶之花 一个反抗者,在抚摸时代的虎骨 “一个人若不懂得如何 爱他亲近的人,便不懂得如何去杀死他。” 流水账38 每天早上看着镜子中陌生的脸 “这是我么?” “没错,这就是你!” 一个声音提问,一个声音对答。 多么熟悉,这乡音,这方言…… “这是我么?” “没错,这就是我!” 还是那个声音,还是那张陌生的脸。 句半31 晚归之孤影 瞄准虚无之头颅 啪。 散句10 哪有百年未遇,每晚的梦里都是惊涛 是落雪统治了庚子的冬 一切关于想象的抒情,都是语言之罪 还有什么比广寒宫更寒? 街上黑影贴地,踩着敏感的语言滑行 一群凝冻词,架起了警示三角 在这个虚构的世界,我无法预知对岸 也无法判断或然中的必然 在所有可能中,有没有一只鸟 脱掉自身的羽,而义无反顾地射入鹰眼? 育儿经56 我曾想过飞鸟失去翅膀的多种方式 比如杀人,放火,或者纵欲…… 但未曾想到有这么一天,他们如此 被病毒围剿,每天只能乖乖禁足 他们的孩子那么小,每天面对天空 望眼欲穿,而病毒打破了飞鸟 对自然的幻想,每次听到轻微声响 幼小的他就第一时间冲过去 无数次,又被那道门弹了回来 这是一道防盗门?还是一道铁门? 他趴在门上,想听外面的世界 而外面只有大喇叭不断重复重复…… 每一只飞鸟,都为他者倾尽所有 有的负重前行,有的牺牲自我 有的放射着权力的傲慢…… 一只飞鸟停下来,为我梳理 灰色的羽毛:它如此柔软—— 孩子,我最难以启齿的焦虑 就是没能为你,提供免于恐惧的自由。 蚩尤[组诗] 01 长久以来,我一直坚持冰水洗头 总有某些熟知的事物出卖我 我所笃信的秩序,挑战我的不可能 “一些东西深夜吃我们” 多年来我如此,厚颜无耻地怀疑 杯中的美景被幻觉置换,故城的守卫 被飓风吹老,念诵指路经的鬼师 指引我走向他者,像老英雄 正失去他的儿子,悲壮在每一代良心排练 巨大的风暴,形成革命者荣耀 毁灭一本史书,只需一把火 重写一个词,却要耗费数千万人头 02 一匹马,可以骑我至南山采菊 可以跃入涿鹿古战场 幻觉中的老蚩尤,纵横四海八荒 收回飞翔的羽翅,像个垂钓者 这千山,何时爱上时间之钩? 在混沌时代,正好缔造竖子之名 孩童的声音被风暴湮没,平庸之恶 以高音喇叭向世界宣示,再没有什么 比今我,更接近故我 吊诡的城堡,如履薄冰 这么多年过去,轻功水上飘 让帝国荡起双桨,淹没了所有乡愁。 03 杀死一个稻草人,最优的战略 莫过于杀死他的乡愁。当凛冬突降 我常会怀念一只布谷鸟 和她啼血的呼唤。救赎来自边地 结草为庐的祖先已消弭 他的手艺,以父子联名的密码 从上古传至今宵,放水、插秧 比如河流下游的发源……,而马 脱下战袍,转身跃进运煤的城池 赤子在深夜的炉具献身,蚩尤的呼唤 是雨中一滴惊雷: 我谴责背叛 作为其中一员,我首先谴责自己。 04 “我乃南蛮,不与中国之号谥” 独立者的荣光,来自他的鲜血 每一个春耕之夜,他开始离家奔逃 以重构理想国之野心,但他没有 找到理想国。在他国,野花 开满车水马龙的野史,他要寻找 蚩尤的另一只脚。幻境一次 又一次,俘获他的荷尔蒙 七尺之躯,总是沦为虚无的笑柄 我已听不到游方的口弦 时代,把此在吃进了开发大道 我置换适者面具,我正交出我的肉体。 05 作为审查美学的见证。史笔在美图工具上 又描了一笔——是时间成全了告密者 也是时间清理历史的叛徒 流亡的乌鸦,和迁徙之候鸟有何区别? 我听见草木凋零,一个细胞 自英雄的体内跃出:“我命令你们:烧我!” 多么孤独的分子,极权主义的宫殿 坐满魑魅魍魉,和美学饕餮 正如虚无总是始于颓荡的皮肉 打开我们灵魂的,向来都不是真相 骑着荷马的老蚩尤 终于坐到枫香树下,重述他跌宕起伏的一生 06 该从哪里开始?逐客民,复故地 历史的白山黑水,风化在史学中 苗贼、逆种、匪徒……,当镜像显现 每次他都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今我叫歪梳苗,故我叫喜鹊苗…… 所幸,兽骨上雕刻着稻作人的籍贯 稻作人洒下五谷,八根抬丧棍 薅起褪色的歌: “亘古不知踩田好, 禾苗落泥不扯草……”请槃瓠,请苗父 请稻,请穗,请麦,请豆,请麻 请鼓,请山川,请河流,请四季丰登 请人丁兴旺——“草生于田者曰苗” 07 屋檐下支起耳朵,老蚩尤在唱诵 指路的歌谣:故我是一只野鬼 今我是一缕孤魂。躲在公鸡翅膀下 跟着那个穿倒鞋的老人 穿过灶神,沿着那一条迁徙之路 溯源而回。七指苦竹,劈开了阴阳世界 九十九台阴神召不回,八十八副药剂医不转 子雀寻水源,鸟雀洗情仇,走吧 到阿略去跳花——饿了就抽烟 渴了就喝酒,趟过七十七条河 翻越九十九座山,你去到荆棘地 毛毛虫似牛一般大,艾草像树一样高 08 跋山涉水,穷千里之途,常会产生 一种远游的误会,但睁开双目 不过原地转圈。捉襟见肘的灵感 让老蚩尤力不从心——他整日奔波 在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之途 正如以卵击石。当然 或许卵的存在,就为那一次击石—— 关于战争的虚无,甚至已没有虚无 我们假借它,以反证一个苗的 籍贯、出生和死亡。这一天 我踩着背道而驰的鞋印 但所有河流的秘密,均被时间吞没 09 当掌声从异族的元音中响起 一种切肤之悲,自心底骤然升起 芦笙吹,战鼓擂,我的蚩尤 我的苗,正以歌舞升平的表象 抚慰马蹄迁徙的国殇,是母语 发出桃花之邀,是列国兵马 撰写亡秦之史。在幻觉中 植入美颜广告,只有酒是热的 帝国大厦在海市重建,故人 在古歌消瘦,我的蚩尤 骑着南方长城,左右摇摆 向前是千里孤坟,向后是万国悲响。 10 幻觉总是批量生产,他国的阴茎
喷射着极权的精液,帝制的浓烟 又开始蚕食我的蚩尤。谄媚者 跳着假花山,编撰假史 且兜售我的蚩尤——这一群犹大 矫枉过正,酒歌唱成赞歌 我祖必向他们扔石头。在清查史籍前 务必先清除故国的叛徒 他们指鹿为马,轮奸我的咪彩 百褶流苏,再次成为油头粉面的道具 所谓卖主求荣,精致的利己主义 斯世,还有什么比乱伦更让人揪心 11 盲人提着自己的头颅,像一盏灯笼 年关将近,饿死的人奔波在赶尸之路 他不知道自己已死了多年。 趟过清水河,又趟过浑水河 终于回到结草为庐的山寨,一群蚩尤 正围炉而坐:他们端着酒杯 随意聊着天气,和今岁的收成 仿佛苦难未曾谋面——我是蚩尤中 喝得最多的一个,你是返程中饿死的孤魂 史籍查不到姓氏,我曾经试图 从蜡染的图腾中,破译孤独 却只是徒劳——一个更大的谜团已经形成。 12 一条狗孤独久了,它就会发出狼嚎 有什么意思呢?英雄主义被嘲笑 囿于制度的蚩尤,已疲于奔命 倘有一日,我因羞愧 而畏罪自首,那一定因我此生 虚度了太多。在他国,也只有他国 晚空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没有云 没有云雨,牛郎不会再勃起 织女不会再思春,枫树在墙头摇摆 律令剥夺了此在的手淫权,故国 已禁止孤独,面对春色 山河万里,蚩尤爱上了虚无主义的焦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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