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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零二四年第一期
栏目主持:田庄
本期主编:唐晓渡 编辑部主任:田庄
余文,90后滇人,写诗、写书法,喜欢杨黎,五条人。
余文 | 我悄悄脱下隐身衣
问
题
由于职业特殊
我自从工作后就很少回家
偶尔回去一趟
和亲戚朋友见面时
总是冷不丁就有人问我
是不是要打仗了
(或问打不打得起来
就在我不知如何作答时
他们接着问
你去不去打仗
狗
坟
外公家养的狗死了
十三年的狗,自然终老
外公把狗拉到后山埋葬
还垒了个坟堆
第二天才想起来
狗脖子上还拴着皮圈
外公说狗被拴了一辈子
不能让它到了阴间还拴着
于是他又上山去挖坟
将狗脖子上的皮圈褪去
重先垒好狗坟
卖
菜
那年冬天
我和母亲去卖菜
为了赶早市
我们天不亮就起床
挑着担子走十公里
(后来我亲测那段路10.2公里)
有一回路过一个村庄
早起的村民拦下我们买菜
我和母亲放下担子
准备掏出称来称菜时
才发现双手已经冻僵了
我们站在路边对着手哈气
那时天蒙蒙亮
河面上升腾着水雾
远处的集市亮起灯火
追
车
上小学时
我们每天要走五公里山路
有时候半路遇到拖拉机
我们一群孩子就追着车跑
追上就往车厢里跳
在崎岖的山路上
能坐一截车是幸福的事情
有一回我们追着车跑
一个个都跳上了车
只有英菊没追上
她落在后面哭得很伤心
我坐在车上看着
也有些伤心
我应该跳下车去的
英菊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
隐
身衣
我有一件隐身衣
我从不轻易穿上
当我需要它时
我穿上它从人群中消失
但我不只是消失
我的消失心怀不轨
太多人需要帮助
而我只想静悄悄活着
我能做的事情太少
我穿着隐身衣
不过把新娘的手
轻轻递往新郎近旁
将无牙孩子的嘴
微微凑近妈妈的双乳
当然隐身衣不是万能的
它和我一样也会疲惫
每当这个时候
我就悄悄脱下隐身衣
若无其事拐过街角
消失在人群中
谁也别想知道
我有一件隐身衣
新
闻时间
以前休假回家
午饭后
我总是陪爱看新闻的岳父
看一会电视
期间交流一些想法
虽然观点不同
氛围还算融洽
现在回家
我每次吃完饭就匆匆上楼
再没坐下来看过新闻
岳父一个人守着电视机
看得津津有味
好几次我都想对他说些什么
却始终没有
想起前年他刚做过心脏手术
我忍住了
笑
容
他匆忙回来
准备去接家属
临走找不到皮鞋
我问他多大脚
把那双新发的皮鞋给他
(反正我不穿)
他说谢谢的时候
嘴角带着一抹
贱贱的得意笑容
这不得不让我想起上次
我跟他说我要调走
领导都同意
就差他那
最重要的一票时
他曾有过的笑容
白
果
一个老太太在街边
摇一棵银杏树
她的两个手掌在树上
来回拍打
每拍几下
树上就掉下一粒白果
白果已经干瘪了
耷拉着皮壳
和老太太手上的皮一样
老太太头发青白
摇了一会就靠在树上休息
我路过时
听到她喘着气说
做药,做药
房
子
这真是一栋漂亮的房子
哥特式屋顶
大理石柱
玻璃上绣着窗花
在这个地方
显得突兀,独立
我围着它转
却发现后面
被炸毁了
墙上有许多弹坑
再回到面前
我说
这是一栋
废弃的房子
安
倍和奥巴马
一些中学生在运动会上
表演“刺杀安倍”
我想起十几年前在东北当B时
训练之余解压的办法
是对着安倍的头像练拳击
后来因为人太多
又增加了奥巴马
我没试过
只记得有人边打边骂
那两个头像很耐用
zhan士们打了整整一个冬天
安倍和奥巴马
依然保持着微笑
渣
到底
没错
男人就是
见一个
爱一个
可他说这
还不够
因为当这个
爱他的时候
他没法爱
另一个
摸
石头
没错
我们都是
摸着石头过河
可我们不能
只摸石头
我们摸着摸着
就摸上瘾了
会因为喜欢上摸石头
忘了过河
铜
铃
八十九岁的奶奶
从钥匙扣上取下她
戴了五十多年的那颗铜铃
亲手交给我们
她说自己时日不多了
贴身物件
都留给我和媳妇
想起小时候
许多个天黑后的日子
我和妹妹因为害怕依偎在墙角
等着奶奶从地里归来
隐约听到熟悉的铜铃声
我们就从墙后跑出来
大声喊阿奶
没
有永远的权威
权威会老
也会死
通常情况是
老着老着
要么老死
要么老不死
明
白
每逢休假
总会接到单位打来电话
提醒我领导反复强调
在外要注意保安全
我会找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
再看看四周没人时
小声说
明白
西
西里的美丽传说
广播里
墨索里尼
正在宣读开战宣言
“这一刻,命运的钟声在祖国上空回荡
我们做出义无反顾的决定”
海滩上
一群顽童用放大镜对准一只蚂蚁
其中一个问道
“你说这只蚂蚁知道自己死路一条了吗?”
镜头前
玛莲娜穿着一袭白裙
从海边走来
顽童们呆坐在路旁盯着她
不时吹响口哨
屏幕外
我的手指对准截屏键
一个男孩说
“如果能跟她共处一室
我宁愿放弃全世界”
我想我也一样
当玛莲娜走过广场
露出迷人的身腰
我按下截屏键
五
路公交车
上高中时
我们外出坐公交车
常坐的有一路和二路
一路到人民商场
二路去新华书店
经过校门口的还有五路
但我们从来不坐五路
五路公交车的终点站叫
栗子园
它的隔壁有一家精神病院
五路车因此成为特殊公车
有时候我们在课上吵闹
老师就在讲台上大骂
你们几个有病啊
再闹就把你们送上五路车
抢
荞糕
小学一年级时
有一次课间休息
老师抬了一笼他自己蒸的荞糕
准备分发给同学们
没想到大家一看见荞糕
就蜂拥而上
我被人流带动
也跟着冲了上去
但因为个头小
很快就落在后面
荞糕被洗劫一空
我看到有人为抢到大块的而高兴
有人为没抢到而伤心
要感谢我的小个头
使我至今也没能挤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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