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尔莫尔·施瓦茨(Delmore Schwartz,1913-1966),美国诗人、小说家、评论家,也是兰波诗歌的英译者。施瓦茨1913年生于纽约市布鲁克斯镇,他的父亲的雄心是要变得富有,这个雄心在大萧条发生的前几年实现了。他死于大萧条时期,于是施瓦茨生活在骤然而至的贫困中,他的许多诗和短篇小说都取材于这一时期。经济上的破产,大萧条带来的灾难,这些主题在他的作品中反复出现。1931年施瓦茨到威斯康星大学读书,次年转入纽约大学,1935年毕业于哲学系。他作为研究生上了哈佛大学,成绩优异但没有取得学位就辍学了。从1943年到1955年,施瓦茨一直任纽约刊物《党派评论》的编辑,1955年至1957年任《新共和》杂志的诗歌编辑。在此期间,1944年,他被聘为哈佛大学英文作文副教授,1947年辞职。 施瓦茨常年受到抑郁症困扰,这在严重损害了他的健康的同时,也使他和朋友们的关系日趋紧张,他的两段婚姻也都以失败告终。从1957年到他1966年离开人世的这段生活,人们所知甚少,他曾在锡拉丘兹大学教过一段时间书,然后便住在格林威治村,其间曾几度因患“迫害妄想”住进医院。他曾想用酗酒和吸毒的办法来缓和病情,但事与愿违,它们反而加重了他的病情。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年基本是纽约的旅馆里单独度过的,最后独自一人在曼哈顿的小旅馆中死于心脏病。没有人来认领他的尸体和财产,他最后几年的手稿也不知所终。 施瓦茨年少成名,他出版于1938年的第一部作品《在梦中开始负责任》(诗和短篇小说合集)即展示了他的文学活力和成熟的艺术技巧,因而立即赢得评论家们的高度赞扬。新批评派的主将艾伦·泰特说:“他的诗歌风格是庞德和艾略特25年前成名以来唯一富有真正革命性的诗。”在大多数早期写的诗中,其中包括他写得最好的诗,施瓦茨是一个全神贯注的观察家。在诸如《啊城市,城市》、《在赤裸的床上,在柏拉图的洞穴里》、《哈姆雷特的罪恶》等诗中,他清楚地看到由城市及其无用的模式所象征的生活的平庸与丑恶。 在施瓦茨后期写的诗中,施瓦茨仿佛拼命将自己裹在预言者的袍子里,以松弛的长行诗句念诵着他所坚持的“诗歌的高度像群山的欣喜。/它是在清晨的国度中意识的圆满!”在比较成功的那些诗中,施瓦茨以一种令人信服的内部结构使诗的雄辩充满了生命。《塞纳河边修拉的礼拜天下午》是施瓦茨后期最负盛名的长诗,也许对修拉那副名画的细致观察为施瓦茨提供了一个逃离主观的途径。尽管施瓦茨早期晚期诗歌在形式上有明显的变化,但是他的诗歌始终笼罩在一层思辨的氛围下,从中不难看出施瓦茨哲学系的求学生涯对他日后诗歌创作的深远影响。 一种探求的思辨的气质紧紧约束着他对外部世界的观察,约束着他奔涌的激情,这使施瓦茨大多数诗作都可以归入所谓“理性抒情诗”的范畴,激情和理性,经验和思想,词语和想象,这些对立的因素经常可以在施瓦茨的诗中达到一种充满张力的平衡。对此,施瓦茨显然也心知肚明,在1940年发表于《南方评论》的一篇文章《托马斯·哈代的诗与信仰》中,施瓦茨写道:“诗的主题是经验,不是真理,即使诗人写的是关于思想。待到诗人能够在诗中写他感觉的完整经验时,他诗中的细节和他所承受的信仰之间就会有一种恰当的关系,无论这些细节或信仰是否真实。”虽然这段话讲的是哈代的诗,但显然也有助于我们理解施瓦茨自己的诗。在美国20世纪中期成熟起来的那批诗人中,施瓦茨显得早熟又突出,1959年出版的《夏天的知识:新旧诗歌选,1938-1958》为施瓦茨赢得1960年博林根诗歌奖,这是该奖自1948年创立以来首次颁给一位年轻的诗人。同时,施瓦茨也是获得雪莱纪念奖的最年轻诗人。许多人都认为施瓦茨原本会有一个更为远大的未来,但是疾病使这一切过早地戛然而止,后来他的朋友索尔·贝娄以施瓦茨壮志未酬的一生为蓝本创作了长篇小说《洪堡的礼物》。 译者
时光中的这个瞬间 某些迟疑不决的人强迫我。他们害怕 黑桃A。他们害怕 爱情突然地奉献,从壁炉台转下来, 带着决心的甜蜜。他们不信任 湖边的烟花,首先嗞了一声, 然后那色彩点燃,升高着。 短暂的,犹豫的,怀疑的,他们挥霍着 贪婪的凯撒在船首掉头时, 锁在他表演的石头和办公室中。 当黄铜色的光束明亮地在水面上炸裂 他们在岸边在人群中排成一条线站着 注意到在他之下的水面。他们了解它。他们的双眼 被水缠绕着。 干扰我,逼迫我。这不是真的 那句“没有人开心,”但那并不是 引导我的感觉。如果我们是 未完成(我们是,除非希望是一个糟糕的梦想), 你是确切的。你拽我的袖子 在我说话之前,带着一个影子的友谊, 然后我想起那样的我们 被午夜黑暗的云移动着。 噢爱情,黑暗动物 噢爱情,黑暗动物, 和你的冷淡一起消失 像任何怪胎或小丑: 抚慰在她里面的孩子 因为她是孤独的 许多年以前 因为一瞥而受到惊吓 那不是她的本意。 对着她梳梳你厚重的 毛发,长而慢地 盯着她像一本书, 她的兴趣是这样 没人能看到太多。 告诉她你是如何知道 那些不曾被给予的 什么都不能被取走; 由于你的时间被宽恕: 被地狱和天堂通知 你没有犯错 当你看着窗外的水彩画 当你从水彩窗户悠闲地看着 每一处都清晰可见,并不陡峭: 如此整洁地打印在一本真实的书中 犹如步行去到真实的结尾,在浩渺的 头顶上方收割那无垠的蓝, 生者的那个夜晚和死者的那一天。 我开了一整夜的车抵达 那只将阳光缝起来的苹果: 我简单的自我只不过是一次演讲 为了恳求那只伟大杯子的溢出, 那变暗的身体,那思想仍然如一条饰带: 其他一切不过是手段,和疾病一样复杂!
疲惫和不快,你想到房子 疲惫和不快,你想到房子 被柔软的地毯覆盖,在十二月的傍晚感觉温暖, 当雪花从窗前飘落, 那橙色的火光跳跃。 一个年轻女孩唱着 那首格鲁克①的俄耳甫斯祈求死亡的歌; 她的长辈们看着,点头表示他们很快乐 在她羞怯的眼睛里看到时间的清新: 仆人们送来咖啡,孩子们去睡觉, 年纪大点的和年纪小点的打着呵欠去睡觉, 那些煤块忽明忽暗,从红色变为灰白, 是时候振作起来了!破坏这个 陈腐的梦想,并掉转你的头 地铁在哪里收费,那倾斜的大楼的重量 在哪里可以看见, 地铁快到哪里了,听众中的 匿名者,穿着考究或简陋寒酸, 如此多的人围绕你,敲响你的宿命, 像机器一样陷入愤怒! ① 格鲁克,德国作曲家。 你会讲法语吗?① 恺撒,那放大的声音,宣布 罪状和赔偿。在理发店里 躺着的男人留心到,当理发师 心不在焉刮着那张抹着乳膏的赤裸的脸。 恺撒主张,恺撒承诺 尊严,正义和太阳 明亮,猛烈地照耀在每个人之上, 加速到一百码横跨这个大陆: 恺撒宣告着意志。理发师坚定地 用一只稳定的手刮着胡子茬, 当所有人在理发椅中斜倚着的时候, 在超市白皙的脸庞中,完全明白 善与恶,谁是非犹太人,软弱和命令。 现在谁悄无声息地进来?这人是谁? 害羞,苍白,格外心不在焉?他是谁? 他仅仅是作家,三天没刮络腮胡子, 他的疲劳不明显。他没打领带。 而现在他听着他的敌人,颤抖着, 辩解着:“听着!大多数人 都过着沉默的绝望的生活, 都是不可胜数的牺牲品。这一点 这个人很清楚。这个嗓音所说的 话语是梦和谎言。他做出选择, 他下定决心,他心怀夏末, 战争。听!他携带着死亡。”② 他站在那儿讲话而他们听到 外国人的愤怒与激动感到好笑。 ①原为法语。 ② 引号里的内容原文为法语。 年迈的浮士德 “童年的诗人和老手,看! 在我内部看到淫秽,因为你有爱, 因为你有仇恨,你,你必须被判决, 递送判决书,德尔莫尔·施瓦茨。 众所周知的愿望是战争, 恶毒的嘴在咀嚼藤蔓。 那耐心的螃蟹在衬衣底下 已经迷住了这些兴趣犹如地下时期的意味。 因为我曾在里面走过,见过每一片大海, 那飞行的鱼,那折翅的燃烧的鸟, 再次诞生,再次开始,我的野兽! 穿紫袍的人就像一出悲剧。 因为我已飞上云端并坠落, 解救维纳斯,讥笑她的呻吟。 我搭乘过那列带走懊悔的列车; 我扔下每一位像苏格拉底的国王。 我敲碎过每一颗坚果寻找肉; 那里有一条虫子,没有一片薄荷。 玄学派诗人也许告诉过我这个, 但每个人为他自己而学,犹如在亲吻中。 我刺了波洛尼厄斯①,不是他 而是那个渴望尖塔和赞美诗的人。 他们救助儿童和极度贫穷的人; 我刺穿的是那个自负的首相,不是耶稣基督, 我挑选波洛尼厄斯和莫比·迪克 自我膨胀为一只章鱼。 现在来吧,我最终去到令人疲惫不堪的西部; 我了解我的虚荣,我的虚无。 现在我无望地漂浮在绝望的死海中, 每个男人,我的敌人。 情不自禁,我有太多的东西要说, 而我说的话没人不明白: 如果我们能去爱另一个人,这会很好。但正因这样,我对整个世界感到遗憾,我自己保持距离。我的心满是回忆和欲望,并在它最后的紧张不安中,对我所拥有的存有怜悯之心我很感动,但我只恨自己,鄙视自己。” ① 波洛尼厄斯,《哈姆雷特》里的一个角色。 将要给予的 将要给予的, 是灵魂,还是动物, 被涂上颜色,像天堂, 蓝色,黄色,美丽。 血液中黑白格子般交织着 许多污渍和愿望, 在它和天空之间 你无法为富人选择。 你让我知道现在要小心 不要付出太多 对于一个如此害羞和恐惧的人 触碰就像一杆枪。 所有小丑都戴上面具 所有小丑都戴上面具,所有角色 从选择中产生;悲伤与欢快,智慧, 情绪无常和幽默滑稽出自:选择脸孔, 但尚未如此!因为一切都是境况, 给予,像一种趋势 给予寒冷或者像金黄色的头发及财富, 或者战争与和平或数学天赋, 从天空坠落,从地面升起,及时 黏住我们,围绕我们:苏格拉底注定会死。 天赋与选择!所有人都戴上面具, 而我们是小丑,那些想着去选择我们的面孔 并且在不利境况的时候我们被教会 然后我们有寒冷,金色的头发和数学, 因为我们拥有干扰我们选择的天赋, 我们所有的选择都握紧在捉迷藏游戏中: “我的妻子很不同,结婚以后,” “我从事法律工作,但植物学是我的兴趣,” 收藏邮票或照片, 除了收藏你的心灵!只有过去是注定不朽的。 决定去旅行,阅读旅游书籍, 快点去!甚至苏格拉底也终有一死。 提到快乐的名字:它是 亚特兰蒂斯①,极北之地,或者那聚光灯, 华夏②或天堂。除了快点去 并记住:那里有不利的境况, 还有他,那个选择给出选择的人, 他,那个选择忽视选择的人 ——选择爱,因为爱充满了孩子, 充满选择,孩子们选择 植物学,数学,法律和爱情, 这么多的选择!这么多的孩子! 而过去是注定不死的,未来是取之不尽的! ①亚特兰蒂斯,传说中大西洋中一块淹没的神秘陆地。 ②华夏,古诗中的中国名称。
第二世界的第一个早晨
1 突然地。 突然地和确定地,当我在别处注视的时候,被锁上 在那个猎人被追猎的守夜中, 犹如那思想在探索着它自己, 训鹰者,隼和鹰,胜利者和受害者, 当心那干涸的河床,那小死神的干旱, 突然势不可挡 岁月唤醒最深邃自然的秘密海面下那该死的水: 那个我以前到过,紧张并疲倦的地方,曾是一片冬季树林的边缘, 灵魂之枪在我呆滞、眯缝的凝视中隐隐作痛, 有点震颤,瞄准那没有道路的树林,还有密布白雪的冰白的天空, 听不到鸟儿从灌木丛中跳出来,扑打翅膀, 突然间,瀑布倾泻而下,发出嘶嘶的声音, 突然又确定,为了瞬间的永恒,这是 白色魔法般的暴风雪 所拥有的狂喜和沉静,那白色上帝落入凡间,团结着, 完全的洁白 那关于宽恕,开始和希望的颜色。 迅速地然后肯定地,这是夏天的河流,蓝得犹如在我们之上无尽地弯曲拱起的蓝色, 锚泊的小船儿慵懒地倚靠着或交叠着,还有一艘游艇慢慢地滑行。 这是完完全全的假日,绝对的假日,一个丝绸般和萨拉邦德舞般的日子,温暖和纵情和 蓝色和白色和充满活力,犹如三角节日彩旗飘扬在我们的体育场上空, 白色,一种牛奶般的洁白,所有颜色闪耀着,融化着或流动着: 那儿曾是希望,那些希望,那些岁月过去了, 那些人们,我曾认识的,忘却的,模糊记得的,或者太频繁想起的: 有些在小划艇中晒着太阳,犹如在一个野餐中,或者等着,犹如在一出戏之前,那场永恒的野餐和那出戏,犹如夏天,午睡和峰顶 ----我怎么会了解那些岁月和希望是被人类厌恶或热爱着, 或者了解我知道的比我以为要少? (所以我质问我自己,用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他们曾在那里,所有的他们,我曾和他们在一起, 他们曾和我一起,他们曾是我,我曾是他们,永远团结 当我们所有人一起向前移动在一种一致的寂静中并移动着 坐着并凝视着, 永远地在这条美丽的河流之上。 2 因此我们像孩子们在油漆的木马上,升起和下落,于嘉年华的旋转木马上 唱着笑着,偶尔,当一支小曲调的歌词在我们之上清脆响起 说着:那任务是循环的,那循环是一个任务,那任务和那循环是一个舞蹈,并且 除了畅饮爱和知识,畅饮爱的知识,别无所求。 当之后和之前都不再有,也不再有面具或脱去假面, 除了仅仅是晒太阳 (犹如那闪耀着的海洋在闪耀的太阳下晒着 在一道宝剑和水晶吊灯的光芒中舞蹈着) 在知识最后的爱中,首先,当思想的退隐加速思想的精粹, 在最后的祈祷和爱的知识的阳光中。” 当我的双唇分开的时候,我几乎不知道。开始缓慢地动着 犹如在模糊记得的纪念赞美诗的预演中 祈祷,或默念 内心的感激和认可。 我的嘴唇颤抖,支吾着,在思想的深处和死亡中 一朵呢喃的玫瑰像夏日隐藏的哼唱,当六月睡着的时候 在温暖光线和绿色护佑迷人的光芒中。 支支吾吾,感觉着,为了那些我长久想象的我已抓紧 又因无价值丢弃一边的, 愉悦的火花或闪光,琐碎又短暂。 ——语句像面孔的出现,清晰而生动,分离,统一,真诚如痛苦 伴随长久失去了意义和情感的统一,不相信或否认 当我搜寻这些词语的时候,我知道了一种直率的翻译。 所以接着我说,用一种亲密而不甚明了的语言: “我不知道……我知道……确实我曾知道…… 我必定已知道…… 确实地有时候猜测或怀疑, 知道又不知道爱是什么, 愉悦之尺度,欢乐之心,光和光之心 是什么成就了所有的愉悦,欢乐和爱 当光独自赋予所有颜色的时候,那光的珍贵的尺度 在统一和差异中,统一又区分那束缚和自由 哪一个是爱……爱?是爱?……什么是爱?” 突然地确定地,我看见多么确实地,愉悦之尺度和珍贵是作为存在而存在,归属感 在合唱声音的体验中被体现并被触动。 相像而不相同是成熟的, 成熟是相像而不相同的, 存在就是去爱, 爱是存在的圆满。
3 为了行动的满足感,由那些实施它然后又立即 在实施中看见它的行动,真实又对唱的,犹如在其他人和别人的对唱中,那些 与他们一起并看着他们的人,辛劳着和微笑着, 了解那行为和他们的行动,了解那些遭受挣扎煎熬的其他人的和别人的行为, 努力中的努力,犹如在舞蹈和攀登的辛劳和狂喜中, 当他们马上知道自己的内心世界时,他们马上就能看到自己的身外世界,面孔生动,声音清晰, 每一种都在另一种中产生和增长,像火中之火, 就像爱人知道的那样,知道爱和被爱,然后, 亲吻着仿佛他被亲吻:于是只有努力才是感激,于是辛劳才是狂喜, 痛苦才是满足,而一起拥有就两者都不是,是第三种, 包含并超越了恐惧和斗争,兴奋和狂喜: 除了与整体的自我一起,自我是不同的另一个,爱着并被爱; 既不是没有,又是两者,从两者的超越过渡到存在的存在 自我蒙面的个性在黑暗和日光中搜寻盲目和迷失。 突然地,突然地和肯定地 然后它像在冬天清晨的水中醒来: 当然,这是重新开始的第一个清晨, 在第一个清晨醒来,外面的世界一片洁白, 容光焕发,被洁白和光明的幸福所拥有, 一片洁白是光且甚于光, 以及内在的清晨和所有光的意义。 突然,当亚当第一次看到另一个自我时,那是一个敬畏的时刻,一个与他自己相似的自我,但又是完全不同的、全新的自我,是存在,爱,爱和被爱的开始 (接着,所有的震惊都变成认同,难以置信, 然而事实在他面前,带着清晨的确定成长着,宁静又庄重)。 迅速地又确定地这就是那个小瞬间,当拉撒路 推开那冰冷汗湿的麻布到旁边, 被耶稣召唤的时候,雪和清晨, 推开那块石头到一边,那被下的结论, 然后为这第一次知道的所有震惊,惊讶万分 不是他复活了,在那木板,石头,那紧闭,钉子,以及黑色的寂静虚空之后, 而是他永远死去。知道死亡的幻觉和死亡极度痛苦的现实混淆在一起, 最终了解死亡在活着的人们中是不可想象的 (了解期待,希望,意志,关于人终有一死的思想的奢侈及蒙眛) 听到从人生的虚幻梦境中醒来的晴天霹雳般的消息,人生会永远终结。 夏天的知识 夏天的知识不是冬天的真相,那坠落的真相,那秋天的收成,愿景和赞誉: 这不是五月的知识,一点点长出叶子生长变绿,盛开并绽放洁白, 这不是先知,不是金秋的知识,不是成熟后变得黯淡的葡萄园, 也不是黑色的折磨,多雨和湿透的诞生知识,四月,以及分娩的阵痛, 子宫抽搐的知识,弹簧线错综复杂的动脉,割断切开,犹如那根系从黑暗的土壤强行打通它的道路: 对于疼痛第一次极度痛苦的感觉比死亡还惨,或者比想死的念头还惨: 没有罂粟,没有准备,没有仪式,没有幻想,只有 开端,如此远离所有知识和所有结论, 所有犹豫不决和所有幻想。 夏天的知识是绿色的知识,乡村的知识,关于成长的知识以及关于丰满和成熟的丰腴和圆润的柔软认知。 这是鸟的知识和感知,树木拥有的感知,当液汁攀爬至树叶、花朵和果实的时候, 那树根从未看见,那树根相信黑暗,和对冬天知识的无知 ——那果实的知识不是由树根拥有的,在它的野心不屈不挠的黑暗中 那是信仰的条件,超越经验的概念或成就的满足。 夏天的知识不是图片的知识,也不是传说及学习的知识。 它不是从山的高度所知的知识,它不是从花园的远景中所见的深山暗泉; 它不是金色相框里静止的景色,它不是衡量和珍惜感情的句子; 它是猫的知识,鹿的知识,有着雪白的花朵和果实发育完全的植物的知识。 它是当葡萄成熟苹果红润,夏季将尽的时候,葡萄树和葡萄的死而复生的知识: 它是关于成熟的苹果的知识,当它走向坠落的成熟时节直至腐败和死亡时。 由于夏天的知识是死亡作为诞生的知识, 死亡如同土壤里的所有繁茂,花开怒放,重生。 它是关于爱的真理和成长的真理的知识:它是知识之前和之后的知识: 因此,在某种程度上,夏天的知识根本就不是知识:它是 第二本性,第一本性满足了,一种新生 和一种新的死后重生,从转变的十月, 燃烧的十一月中展翅翱翔。 那耸然而起又跌落的火焰, 变得越来越生动,越来越旺盛 在秋天烈焰的消耗和湮灭中达到极致。 诗歌王国 这像光。 这是光, 有用如光,同样迷人 同样令人陶醉…… ……诗歌肯定 更有趣,更具价值, 比尼亚加拉瀑布,科罗拉多大峡谷,大西洋 还有其他许多令人叹服的自然现象 更迷人。 它有用如光,并同样美丽。 它荒唐 精确地,让它可能去说 一个人不可能背负起一座山岭,但一首诗可以背负所有。 它极度 令人愉快,因为诗歌可以严肃地或戏谑地说: “诗歌比希望更好, “因为诗歌是希望的忍耐,是所有希望鲜艳生动的画面, “诗歌比激动更好,它令人愉快得多, “诗歌远胜成功和胜利,它长存于宁静的幸福中 在最令人置信的丰功伟绩像烟花般涌起又落下很久以后。” “诗歌比起任何的树林、丛林、方舟、马戏或动物园拥有的品种 是一种有力量得多并有魅力得多的动物。” 由于诗歌放大并增强着现实: 诗歌谈到现实——如果它是宏大的,它也是愚蠢的: 由于诗歌在某种程度上无所不能; 由于现实多样而丰富,有力而生动,但它不足够 因为它是无序、愚蠢或仅仅间或并不稳定地智慧一下: 由于没有诗歌,现实说不出话、语无伦次: 它是混乱的,像雷声盛大的炸裂轰隆: 它是海洋滔滔不绝的叙说之上的孔洞边缘: 由于现实的光亮和辉煌,没有诗歌, 褪色黯淡,像落日的红色歌剧, 清晨蓝色的河流和窗户。 诗歌的艺术使它有可能去说:混乱。 由于诗歌是快乐的、精确的。它说着: “日落仿佛一场斗牛。 “一条睡着的手臂感觉像苏打水,咝咝作响。” 诗歌从坟墓中将过去复活,像拉撒路一般。 它将一头狮子转变成司芬克斯和一个女孩。 它给予一个女孩以拉丁音乐的辉煌。 它点水为酒在加利利的迦拿①的每场婚礼上。 确实,诗歌创造了独角兽,半人马还有凤凰。 因此诗歌确实是一艘永恒的方舟, 一辆公共汽车包含,承载并产生着所有的思想动物。 正是从那里,诗歌曾给予并且现在也给予了宽恕之舌 因此诗歌的历史将是欢乐的历史,和 爱之神秘的历史 因为诗歌自发地、丰富和自由地提供 那些爱所要求的昵称及爱称,而没有它们 爱之神秘将不能被掌握。 由于诗歌像光,它就是光。 它照耀着一切,像那蓝天,用同样的蓝色正义照耀。 由于诗歌是意识的阳光: 它也是存在的果园里 知识果实的土壤: 它展示给我们城市的快乐; 它点燃现实的结构。 它是知识和笑声的源泉: 它令风趣的哨声更尖锐: 它像清晨以及清晨的长笛,反复吟唱并被陶醉。 它是永恒的第一个清晨的诞生和重生。 诗歌像老虎般敏捷,猫般机灵,橘子般鲜艳, 然而,它是不死的:它长盛不衰并盛放着; 在法老和恺撒早已倒下很久以后, 它比钻石都闪亮并长存, 这是因为诗歌是可能性的现状。它是 想象力的现实, 欣喜的咽喉, 意义的行动及 清晨的意义及 意义之神秘。 诗歌的赞美像群山高度的清晰。 诗歌的高度像群山的欣喜。 它是在清晨的国度中意识的圆满!
① 迦拿,以色列北部拿撒勒的城市,耶稣在那点水为酒。 塞纳河边修拉的礼拜天下午 致迈耶和莉莲·夏皮罗 他们在看什么?是不是那河流? 阳光照在河面上,夏日,闲暇, 或是享乐及意识的虚无? 一个小姑娘蹦跳着,一只环尾狐猴齐足跳行 像一只袋鼠,由一名女士牵着 (她丈夫为了养猴子向刚果交税吗?) 那只双脚跳的猴子跟不上往前冲的贵宾犬。 每个人都双手捂着他的心: 一个祷告者,谢恩或感激的承诺 献给夏日,礼拜天和丰盛之神的虔诚祭品。 礼拜天的人们正看着希望本身。 他们正看着希望本身,在太阳底下,从初期的焦虑, 紧张的折磨中重获自由 那些浪费了意识的这么多天,这么多年的焦虑和紧张。 那个注视他们的人,看的是他自己所看不见的,夏日礼拜天 的金色和绿色。这是因为他就是 专心致志的光彩,极度的聚精会神,狂热地串起 那些珠子,针线和眼睛——立刻!——生动而持久。 他是礼拜天的圣徒,在户外的空气中,一个由 激情,勇气,激情,能力,同情,爱训练而成的狂热分子:由生命之爱 和光之爱一同,在阳光下,带着生命之爱。 处处容光焕发,像一个在寂静中绽放的花园。 很多人在观望,许多人正握着或大或小的 人或事:一些人打着几种款式的阳伞: 每一个人打的伞都不一样 一个人弓着腰在他红色的伞下,犹如他躲藏着 秘密地向前看着河流,或寻求着 从所有其他人的评价和接近中获得自由。 紧邻着他坐了一个已变成石头或砾石的女士 虽然她的饰带帽是红色的。 一个小女孩紧握她妈妈的手臂 仿佛这是一种永恒的真正的确定性: 她的宽檐帽是蓝色间白色的,蓝得像河流,白得像帆船, 她的脸庞和她的眼神有着最单纯的天真, 外向并远离恐惧,犹如智天使基路伯弹奏着羽管键琴。 一个少女拿着一束花 犹如她凝视并寻求她未知的,盼望已久的,可怕的宿命。 没有一种握力比树的力量更强, 抓紧大地,迎着光弯曲,坚守在温暖亲切的空气中: 用一种完美的坚韧扎根并伸展向上 超越那儿人类意乱情迷、心烦意乱的状况。 每把伞弯曲变成了一棵树, 而树木弯曲着,升起变成 一把伞,礼拜天的钟声,夏日,还有礼拜天的奢华, 保证犹如树木是那些布尔乔亚妻子 散步的尊严,那挽着她丈夫的手臂 带着简单的自信和骄傲的妻子,自信和骄傲于她是 ——她确信——一个至高无上的维多利亚女王和皇后。 他丈夫的尊严稳固得就像他的发福①: 他漫不经心地抽着一根上好雪茄,握着一支娇小玲珑的手杖。 他被他的妻子挽着,他们是彼此的财产, 穿着低调,无可挑剔,他们精明练达,不苟言笑 犹如他们没意识到时间或他们是自由的时间,以及那不苟言笑, 礼拜天滨河散步道路上一切的男主人和女主人! ——如同他们是环尾狐猴毫无疑问的君主一般。 如果你观察任何事物足够长时间 它将会变得极其有趣; 如果你长时间观察任何事物 它将会变得丰富,多样,迷人起来: 如果你足够长时间地观察任何事物 你将会因为爱的奇迹而欣喜。 你将拥有并被爱的令人惊叹的炫目光辉所祝福,你将成为光辉。 自我将拥有和被拥有,犹如神圣的婚姻,职业的精通,驾驭天赋的奥秘,父母与后代之间永恒的联系。 一切都被锁定往一个方向: 我们和礼拜天的人们一起从右移动到左。 太阳照耀着 在柔和的光辉中 那著名的关于 和平与休息的故事,放松一会儿,从工作日疲劳的洪潮中, 从日复一日,周复一周,年复一年的恐惧及不安那折磨人的焦虑中。 在意识深处的极度的紧张 不停地啃着生命的牙根,不管是在睡眠还是在清醒中, 我们已注意到它在那里,或我们可能会从 它的疼痛和折磨中得到解放,解放并向所有经验敞开。 礼拜天的夏日太阳平等地、撩拨地照耀着 在富裕的,自由的、舒服的、食利的、贫穷的,以及那些因贫穷而瘫痪的人之上。 修拉曾经是画家,诗人,建筑师和炼金术士: 这位炼金术士用他的魔杖指着去描述和抓住这礼拜天的金色, 久久地混合他的小小合金 因为他想要抓住那温暖的闲适和假日的快乐 在他凝视和思想熊熊的火焰和激情的耐心中。 现在和永远:啊,快乐,快乐的人群, 这是个永恒的礼拜天,夏日,自由,你永远温暖 在他的小小种子,他小小的黑色的谷物中, 他建立并掌控了那力量和奢华 那些被夏日礼拜天安详地统治的力量和奢华。 ——这可能吗?这可能的—— 虽然这需要赫拉克勒斯②,西西弗斯,福楼拜,罗布林的工作: 莫扎特的才华和自发性,金字塔的耐心, 这一切都需要二十五岁的画家所具备 很难相信六年后他将不再活着! ——他的不可思议像大理石,串珠或者微粒 就像点石成金一样,被炼金术的魔力改变 成钻石,拥有并眷顾那视觉感知: 看太阳如何重新照耀, 被他那充满激情的沉迷惊呆了, 当他将阳光转换成锡蜡存在物时充满激情的沉迷,闪着光,泰然的和严肃的,如黄油般栩栩如生, 在发光的固态中,不变的,一个礼物,提升至不朽。 阳光,高耸入云的树木,塞纳河 犹如一张巨大的网,在其中修拉试图抓住并握紧 在平静,温和的幸福中漫步和行进的所有生命: 河流,涟漪着,光线变幻中的银蓝色 几乎是静止的。大部分礼拜天的人们 像花朵,散着步,朝河流、太阳,还有太阳的河流移动着。 每个人都牵着一些东西或一些人,一些乐器 牵着,握着,抓着,抱着或以某种方式接触着 某种形式的存在,就像牵着并拥有手和拳头, 独自地,私密地,亲密地,是幸福唯一真正的锁或纽带。 一名年轻男子吹奏长笛,随愉悦的音乐演奏弓起腰, 他背对着塞纳河,阳光以及向日葵般的日子。 一个戴着高礼帽,衣冠楚楚的富家公子哥无所事事地看着塞纳河: 他拿着手杖时漫不经心的精致老练 就像他量身定做的优雅。 他坐着的姿势很有教养,时髦又英挺, 与他的身份严丝合缝:他是他自己的小胡子。 一个工人懒洋洋地与他平行,很舒服地, 半躺半卧着,倚靠在他的手肘上,抽着一支米琪亚姆③, 孤独地盯着,放松地并未察觉或轻蔑地 虽然他非常靠近那位优雅的年轻绅士。 在他身后一只黑色的猎犬嗅着那绿色、蓝色的地面。 在他们之间,一位主妇低头看 她腿上的编织物,就像在对一本 艰涩的书作深刻的研究。由于她压抑的神情 并不在她那几乎隐藏起来的脸庞中,而在她握着的双手中 那双手握着编织物犹如无人握着 雨伞,风筝,帆船,长笛或大阳伞。 这是时间和时间之火的紧张现实,它将 任何事物都变成另一个事物,持续调整并改变着所有身份,当时间的 熊熊烈火燃烧的时候(热望,飞飏然后消逝着), 因此所有事物升起又降落,活着,跳跃并消隐着,跌落,像火焰般热望着, 盛放着,飞飏然后消逝着—— 在无法控制的时间和历史的大火中: 因此修拉追寻着,在他凝视和思想的洞穴里,去发现 有关礼拜天单纯快乐的一个永恒瞬间;通过眼睛的永生追寻不朽的欢乐; 耐心并充满激情地努力去超越那变幻无常,难以预测的生活现实。 在这幅塞纳河上的礼拜天下午中 许多画面存在于礼拜天的场景里: 他们每个人都自成一个世界,一个在它自己中的世界(犹如一个联系起几代人的充满活力的孩子,使疏远的和年老的和谐共处,因此一个孙辈是又一个生命,那不可理喻的重生,那些绝望,无奈或倔强的人的重生), 每个小小的画面联系着庞大和微小,分类着那些大的事物, 连接着它们用每个小小的点,种子或黑色颗粒 它们就像图案,一张令人惊叹的网络和织毯, 然而,也有,那波光粼粼的河水 那随机的鲜艳和光彩,冰霜令人难以置信的系统, 当它们似乎在清晨醒来,一种纯洁、洁白、精致的寂静和小步舞, 在十二月,在清晨,白色的小三角旗一缕缕地飘在窗玻璃上。 他是狂热的:他同时是诗人和建筑师, 追寻形式上完全的重现,像埃菲尔铁塔般强壮的形式, 也微妙和细致得犹如一个演奏莫扎特奏鸣曲的人,独自在巴黎圣母院的尖顶之下。 快速并极度敏感,纯粹的真实并实用, 令小颗粒的一块块马赛克拼成一幅秩序井然的辉煌壁画: 每个微小图案是一个梦想或想象的宏观世界, 在那梦想或宏观世界中,所有的东西,大的和小的,都乐意并喜爱屈从 于礼拜天之光和阳光愉悦的平静及安稳中,于比例和关系深刻的均衡和秩序中。 他达到并超越那些耀眼的印象派画家 耀眼的自发性,那些跟随 所在范围的变化的光线,变化着,时时刻刻,安排着、迷醉着、自由赋予着 所有的新鲜和所有的更新,持续不断,在所有光线展现和流动的事物之上的印象派画家。 虽然他非常仔细,但他也是完全坦诚。 虽然他完全不带个人色彩,他有年轻人的率真以及,这就是他的爽直, 他的凝视是独特的,这样它是强烈地个性化: 它绝不是肤浅的,油滑的或呆板的, 他的视野是单纯的:然而它也是丰满的,复杂的,争议的,深刻的 在用现实的混沌模拟成熟的,持久的,艰辛的本质的丰富上。 在一个简朴画框里的无穷多样性: 在单一主题上数不清的差异性! 多么柔软柔软的光泽,多么平静喜悦的勃勃生机! 这是凝视的庆典, 这是单纯关注经验的转换, 这里有提供给我们,为我们而发现的 所有小事情的神圣性,转换成最生动耀眼的意识, 在经验的浅薄性或盲目性之后, 在模糊了,弄脏了那些乌黑的表面之后,那些自伊甸园和自诞生以来, 令到所有那些小事情变琐碎或被忽视, 或迅速撕掉车票被抛弃 在去往一个不断后退的假日搭乘火车的旅途中: ——在这儿我们停下,在这儿我们给予我们的心 给那真正的城市,那生动的城市,那座我们居住其中的城市 那些我们最忽视的或无视的鲜活闪亮的日子! ……时间过去了:没有任何变化,一切维持现状。 太阳底下无新事。这也是真实的 时间过去了,一切都改变了,一年一年地,一天一天地, 一小时一小时地。修拉的《沿着塞纳河的礼拜天下午》已经远去, 已经去到芝加哥:靠近密歇根湖, 他的所有花儿在不朽的静止满足中闪耀。 而且它存在于别的或任何的, 能令眼睛和心灵愉悦的景象的地方,并成为理想的,令人敬佩的, 净化认知的意识偶像。远和近,亲密和疏离 我们能不听到吗,只要我们去倾听福楼拜尝试去说的, 看见一个丈夫,妻子和孩子在这样的一天中: 他们真的在这④!他们带着真相,他们找到了去往 在夏日礼拜天大地上的天堂王国的道路。 这不是清晰又清晰了吗?我们也不能听见 卡夫卡的声音吗,永远悲伤,在绝望的悲伤中努力去说: “福楼拜是对的:他们真的在这! 没有祖先,没有婚姻,没有后代, 然而带着一种强烈的对祖先,婚姻和后代的渴望: 他们都向我伸出他们的双手:但是他们都太远了!” ①发福,原文为法语。 ②赫拉克勒斯,希腊神话里的大力神。 ③米琪亚姆,土耳其海泡石烟斗。
④他们真的在这,原文为法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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