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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零二四年第一期
栏目主持:劉
本期主编:唐晓渡 编辑部主任:田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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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彻之,原名王浩。1994年出生。诗人,2012年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牛津大学文学博士。曾获得2019年第五届北京诗歌节年度青年诗人奖,2020年第一届新诗学奖,2020第一届快速眼动诗歌奖等。作品收录于国内外多种选本,部分作品被翻译成英文。著有《诗十九首 19 POEMS》(纽约,2018),《狮子岩》(海南,2019,新诗《丛刊》第23辑),《狮子岩:王彻之诗选2015-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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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彻之的诗 |
王彻之的诗6首 圣诞节
如果不算看不见的人们, 此刻,城市的确空荡荡, 像是一个人的脑子,而且 好像真的停止运转了。没有雪, 但是房屋的鬓角有点白, 证明日子不好过。不过 楼道似乎凭借海鲷鱼汤的气味 缓解了神经,使墙壁的肌肉 松弛,这也许就是它为什么掉漆。 新年的意思就是每件事物的 体力都耗尽了,但是黑暗中 有种无形的东西在成长:所以 你听见夜里水管咔咔响, 像是怪物拔骨,为了前往伯利恒。 但没有航班。高空餐厅依旧 插入云霄,照这样下去, 肯定能取代巴别塔,更不用说格式塔。 地上的天使灯还是多于天使。 圣诞树闪亮,但并非完全自愿, 忍耐视力模糊的小灯泡。 如果爱是网络,那信号早就不好了, 而且人越多的地方越难找到。 因此天堂没有爱。但这恰恰是 它和你心中的未来生活唯一的共同点。 2022/12/27 本科时光
自从我滚蛋后,很多人都滚了。 路上的女孩不再是那批,那些擅长 对她们撒谎的小伙子们,据说也换了人。 某幢无形的建筑早就被拆除了。 好在,如今那里依旧多的是头脑, 没有思想,但是充满论文。 虽然有点像集中营,但隔壁却更差。 新生在老教学楼昏昏欲睡, 这是暂时的,因为过两年就懒得出门。 除非上性教育课。不过,没有爱教育课: 和前者不同,后者对找工作没有用。 图书馆外面的草地像刚修剪过, 但里面的词语正在肆虐。直到 某个人像我曾经那样变瘦,脱发, 视力模糊,忘记刚才做过什么。 当时我不明白,这是一种叫作希望的癌症。[1] 现在发现已经为时太晚。 ——2023/2/18 佛罗伦萨来的明信片
一条疲惫的、所以充满咖啡椅的大街 和为了拍照好看,把自己晒成小麦色的民居, 放任雨狂撼我的记忆,像孩子摇晃存钱罐。 而我,虽然身无分文,仍被某种 单纯的渴望弄得晕头转向,像暴雨中的横舟。 在阿尔诺河,水面像房租一样上涨, 但无家可归的白鸥仍在聚集,它们强壮而自由, 却没有变得更好,虽然每天免费进出 美术馆。那里,精心悬挂的、谁都没见过 其本人的肖像,和墙壁剩余部分的空白, 概括了人类过去的特征。而未来不过是 灰尘,通过毫无征兆的喷嚏,逼迫手捂住嘴, 阻止它把剩下的话说出。 2023/3/15
蜜獾 眼睛通红,但是决不像哭过, 却好像充满甜蜜和欢乐, 活在没有什么值得伤心的世界。 在我们的视线中,蜜獾轻快地翻动 穴居动物藏身的石块,像盗墓者 但脸上没有期待,仿佛知道 等待它的是什么。夜色中它欢快地 暴露猎物也暴露自身,不理会 洒落额头的月光,被石头扎破的嘴 露出两颗改锥似的小獠牙, 检查尸体损坏的零件。它是快乐的修理工, 虽然什么问题都检查不出。 那种甜蜜感,就像在酷热的夏日 穿着白背心小口嚼甘蔗, 连苦胆也是甜的。它把所有问题据为己有, 然后就当问题没有存在过。 除非碰到母蜜獾,否则永远懒得吭声, 不渴望任何使它精疲力尽的东西。 浑身像铁铸的锄头,它的生命 仿佛就是用来犁开大地和雌性, 把狮子和鬣狗,轻快地甩在身后。 我真羡慕,有时它就像深夜 从酒吧跑出来的小年轻那么快活, 而我不会再有了。它快活得 就像刚越狱,不知道自己犯过什么错。 它快活得好像不认识它自己, 即使是在河边喝水的时候。 它快活得就像一团世界上最快乐的黑色, 忘了命运全然由矛盾和混乱构成。 2023/5/8 发布会 人群稀稀落落,在店门口闲聊, 但其实不怎么熟。在雨急切的鼓动声中, 主持人攥着手册走进来,低着头, 像送信的士兵,摸索着越过沉默的阵地, 仿佛料到了危险。几架摄影机的导弹 伸向舞台内陆,在一阵炮火之后, 就把所有人的词语在大脑结成的 松散的同盟瓦解了。然后,只剩下寂静, 无言了几秒钟。他们的眼神急着逮捕你, 逼你说出点有用的,但是失败了。 因为你也不知道,真理的高地在哪里。 诗是你仅存的地图,但绘制有误差, 那些爱的地点,全在一场战争中被摧毁了。 当然,也没有建立起一座纪念碑。 2023/10/11 机场 在南方,机场的商店都关门了, 自动卷帘门也懒得再动。新装修的穹顶 模仿海螺,但没有风把它吹响。 一颗疲惫的大脑在候机大厅睡着了, 可空姐冷漠的鞋跟 还在扎伤地砖,以模仿她们心里想说的。 不过从脸上看不出。虽然没有洪水, 可眼前的飞机依然像方舟, 前提是不考虑票价。寒意从四周袭来, 似乎为了让一个人的身体外部 变得比身体内部更冷,但根据你说出的话 使你的舌头僵硬的程度判断, 这肯定是徒劳。在南方,有时也下雪。 河流就像安全带围绕 摩天大楼的腰部,以防它从地图上滑落。 股市行情就像座椅扶手 总是可以调节,但心情却不可以, 尤其当梦俯冲向地面的时候。 好在,未来的信号马上就能恢复, 也许还有陌生来电。这就是为什么 我要离开这座城市。不过,无论去哪, 它都不见得比我们共同待过的 地方更好。虽然那里一切都不会陈旧, 无论是机场、街道,还是教堂, 甚至连所爱之人也是新的。 2023/11/24
[1] [1] Yehuda Amichai. “A Quiet Joy”: like a serious disease that’s discovered too la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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